僵持许久,末了,他叹气,说:“便是要送她回去,也不能我们这头一吵,那边立刻送人走……须得等她自己提出来再论,屏娘,你可明白?”
那时的祝银屏不依不饶,绝不让步……
后来,她才有些懂了。即使要求别人做事,也很少直接开口,只循循善诱,不断设计,让他人以为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出自本心——里外都要拿到,这是陶子谦做事的方式。
再后来,她遇上真正要害她的人,意外丧命……相比起来,从前在陶家那些不愉快,也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祝银屏无声看着顾氏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心里百感交集。
顾氏今年应当才四十出头,却显得比年龄更加衰老。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既要照顾亡夫的父母,又要种田Cao持家务,有些零散时间还要去织造坊上帮工,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孝妇。当年陶子谦的父亲丧偶,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儿子需要人看顾,陶父听闻顾氏人品可靠,这才匆忙娶了她……
祝银屏脸颊微红,她从前对顾氏怀有的那些敌意,其实毫无必要。
顾氏有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方,即便是现在,她也很难发自内心喜欢 * 顾氏,可另一面,顾氏对她其实不算坏,甚至在她借酒浇愁,喝到酩酊大醉时,顾氏还来照顾过她几次。
“咱们女人家,和爷们争什么呢?他好了,你不是也跟着好?”
“他走的不算久了,你是不知道,当年他爹出一次门,两三年兴许才回来一次,那我不是也都受着了嘛?”
“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氏从前对她说的话,祝银屏抵触她,便也不曾往心里去过。如今想起来,祝银屏却忽然意识到,那时顾氏其实是想要安慰她的吧。
回想往事,祝银屏无地自容,她勉强扯了个笑出来,朝陶子谦和顾氏说:“无碍。令堂待人倒是热情,让我受宠若惊。”
她又对陶子谦眨了眨眼:……和你可一点都不像呢。
第33章 . 算计 顾氏见祝银屏话讲得客气,立马又……
顾氏见祝银屏话讲得客气, 立马又来了Jing神,口中连说:“瞧瞧,瞧瞧,侯府小姐就是不一样, 大家闺秀, 人美心善, 对我们乡下老妇人也知道体恤……小姐这般才貌, 许了人家没有?是哪家的王孙公子有好福气, 能把这仙女一样的小姐娶回家去?”
若是前世的祝银屏,被顾氏一通问话,大概会恼羞成怒。现在时过境迁, 她早不会为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再生气, 顾氏胡乱说了一堆,祝银屏心里积郁的悲伤反倒被冲淡了些。
顾氏还真是一点没变, 祝银屏垂首一笑, 淡然间也透出魅惑众生的风姿, 周围几个人眼睛都看直了。
“娘, 您一口气问太多了,”陶子谦打断顾氏, 他上前一步,将顾氏稍向后拉了拉,“您急匆匆赶过来,连口水都没喝上, 又说了这么多话,当心累着。”
顾氏连连说不累,但陶子谦朝店伙计使了个颜色,已经有人上前来要搀着顾氏回后面。
陶子谦暗暗松了口气。
从见到祝银屏和顾氏站在一块儿那刻起, 陶子谦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连当年在海上遭遇风暴,眼睁睁看着一条满载货物的船沉没,他都没有这般揪心过。
祝银屏不喜顾氏,他是知道的,实际上陶子谦自己也时常会受不了顾氏那张嘴,然而顾氏对陶家有恩,让顾氏安享晚年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生母因病去世时,陶子谦八岁,已经开始跟着村子里一个山东来的武师学习拳脚。武师家中原本就寄宿了几个临村的小弟子,父亲陶宗沅便出了一大笔束脩,将陶子谦也寄养在武师家里,平时叫乡老宗亲帮忙看顾一下就是。再过两三年,陶子谦更大一点,陶父行走在外就直接将他带在身边了。
长子怎样都好办,还没满周岁的小儿子却不能少了人看顾,即使请了nai娘在带,家里依然需要一个主母 * 当家管事。于是,由邻人帮忙牵线,第二年陶父就娶回了同乡的顾氏。
顾氏嫁给陶父十几年,两人各自再娶再嫁,平时谈不上多么亲昵,倒更像是搭伙结契的关系。陶宗沅有心将自家营生拓展到织绸以外,那些年总是在外头奔波,顾氏倒也不会计较这些,陶宗沅待她不吝啬,顾氏手头宽绰,安心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
顾氏同前一个相公就无子,嫁给陶宗沅这些年也从未有孕,所以打心眼里把陶子誉当成亲生的一样疼爱,对陶子谦虽没那么亲近,平日里也总是嘘寒问暖,不曾有过亏待。
顾氏待陶家父子无可指摘,人品算是不错,只是从来管不住她那张嘴。陶子谦还小时,顾氏就经常把父亲背后对他的议论传给陶子谦听,后来子誉大了,偶尔对兄长不服气私下说道几句,顾氏照样一字不漏说给他听。
陶子谦起初也会因为这些事不舒坦,后来熟悉了顾氏的性情,知她没有恶意,只是乡下妇人改不了爱嚼口舌的毛病,后来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不过,陶子谦对顾氏这个继母敬重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