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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后,男人们三三两两来到蛮牛家玩,一个个兴致勃勃地吹牛扯谈,好象自家在办喜事一样。男人们的恭维和羡慕,让蛮牛幸福得象掉进蜜罐一般,狗儿妈殷勤地端茶倒水,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们。
煮晚饭的时候,狗儿最想见到的豹子哥还没有来,狗儿就想去豹子哥家里。蛮牛劝着狗儿:“他家离这儿有三四里路,单家独户的,就他一个人。你去了,他可能还不在屋里。”
狗儿还是想去,蛮牛给狗儿领到屋外的坝子边上,指着前方的一路说:“就从那条路往前走,穿过那片林子再往前走一截有一个三岔路,一条是下坡,一条是横起走,横起那条路转一个弯,就是他屋了。”
蛮牛刚说完,狗儿抬脚就走,蛮牛立刻叫住:“莫去了,那路上冷淡(Yin森)得很,穿过林子,就是坟山。黑了(晚上)坟堆堆里有时还看得到鬼火,有人在擦黑(黄昏)的时候,还看到过那东西(鬼)。”
狗儿听得背脊发凉,灰头土脸地来到屋里的灶前给灶里添柴。大雁娘一边帮着狗儿妈煮饭,一边拉着家常:
“现在这里的男人不好找媳妇了,坝上的姑娘不愿意嫁来,我们这里的姑娘都往坝上嫁。这些年来,小的嫁了,老的死了,还跑了两个,女的就只剩我和桂香了。”
“其实这里的男人好多都不错,生在这个地方了,没办法。要说地方不好,就是吃大米难一点,干旱的年程吃水不方便。你看蛮牛,长得登登笃笃的,有力气,相貌不错,心肠也好,你就安安心心和他过。他是吃我的nai长大的,他有哪样不好,你对我说。”大雁娘还担心狗儿妈什么时候会跑了。
“坝上吃大食堂那两年,我们这里好找媳妇得很。他们那里饿饭,还饿死好多人。一袋苞谷籽都可以接一个姑娘,比买个猪都还便宜。那个桂香,就是王家拿三十斤苞谷籽换来的。”说到桂香,大雁娘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狗儿伸了一下脖子,视线越过灶台朝外面蛮牛他们看去:蛮牛与这几个人是不是和苞谷籽有什么联系?
开饭的时候,蛮牛叫来了大雁,大雁跟大伙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吃饭的时也尽量不看其他人。沉默的大雁,弄得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多年前的大雁可是完全相反的一个人,在这个寨子里风光了好一阵子。如果说豹子哥长相是帅气,那么大雁的长相就是英俊。大雁姓张名季,但人们似乎都已忘记他的真名,只知道他叫大雁和花癫。
在那个狂热的年代里,一个叫夏茜的女知青怀着满腔的热血,坚决要求到农村最艰苦的地方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大队书记只好满足她的革命要求,带着她走了大半天的山路,来到这个寨子里安排到大雁家。大雁母子受宠惊,全寨子人如同得知仙女下凡,拥到大雁家里,以仙女为中心隔着两三步距离围成一圈,不同神色的目光聚焦在仙女娇嫩的脸上和挺拔的胸部。贫下中农们这种朴素的阶级感情,让夏茜感动不知所措。
夏茜的到来,使大雁变得更加勤劳,最喜欢做的事是挑水。适逢夏季干旱,寨子里小水井早已断流,得下到六七里外小溪沟挑水。一般人家的男人,一天顶多挑两次水。用水也厉行节约:早上的洗脸水留着晚上洗脚,洗脚后的水用来煮猪潲或喂牛,不能有一丁点浪费。
大雁每天至少得挑四次水,水缸里从来不能只剩半缸水,只要还能盛下一挑,大雁立刻挑起水桶出门。蛮牛对狗儿说那坟堆里“有人擦黑时看到过那东西”,指的就是大雁。
那是一天的晚饭时分,大雁见缸里只有半缸水了,担心夏茜晚上的沐浴和明天早上的洗漱及早饭用水不够了。顾不得吃上一口饭,担着水桶就去小溪里了。一路上,脑海里都是夏茜的倩影。回来路过坟山时,已是黄昏,大雁连饿带累,眼睛发花,就看到一个穿得花花绿绿,披头散发,面部模糊的人在一座座坟堆间时隐时现。
坟山遇鬼丝毫没有减弱大雁的挑水激情。虽然重担在肩,步履艰难,但只要一想到这桶里清凌凌的水将漂流在夏茜的青丝间,滑淌在夏茜的玉体上,荡涤出夏茜的清丽,大雁心中就充满了欢乐,浑身就充满了力量。
单身汉们心底里怨恨自己没有大雁这么好的运气,也愤恨大队书记狗眼看人低--凭什么就断定我们不比大雁做得更好?心中有怨和愤总得找出口发泄,于是就给大雁封了“花癫”的绰号,还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rou!
但大雁确实从来都没有想过吃天鹅rou,一丝念头都没有过。夏茜是他心中的神,他是痴迷的信徒:只要能见到夏茜,他就高兴;夏茜能接受他的帮助,他就幸福。这样的信徒还有一个,那就是住在吊脚楼里的刘幺毛。
刘幺毛在兄弟中排行老七,并且全是男孩。老四、老五、老六,父母在世时都先后夭折。刘幺毛的娘在生到老五时,就渴望生一个女孩,觉得女孩能和自己说体已话,缝补浆洗也有个帮手。与性情粗暴的三个哥哥截然不同,刘老幺显得隐忍和内向。父母去世得早,三个哥哥虽然粗暴,但对老幺呵护备至,凡事都让着他,粗重的活都没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