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齐谟的时候,思妄一直在想:恨他吗?
亲手将他内心的幻想打碎,将他残忍地交于别人,对他的好,对他的偏爱似乎都是假的。
那些温柔,体贴,宽容,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要带走他呢,为什么不让他自生自灭……为什么给了他生的希望,又要亲手磨灭。
被人信奉的神主,神秘而神圣,思妄从未见过他面具下的模样,唯独那双平静悲悯的金眸,他记得格外清楚。
他崇敬他,爱戴他,也信奉着他。
想来这十几年,他做了无尽的恶事,却没有一件是伤害神主的。
神主对他是特殊的,没有人能享受他的待遇,而他也在这种偏爱中迷失沉浸。
没人知道当他被神主下令任人处置的时候,他内心是有多么难以置信,痛苦淹没了他,他怨恨,愤怒,却更为迷茫。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家犬,主人细心的照顾着他,每天好吃好喝地喂养着,他对主人更加的忠诚,却也对残羹剩饭感到嫌恶与抗拒,某一天主人突然不要他了,将它扔了出去,他又重新变回了一只流浪狗。
一直被养尊处优惯了的小狗,又怎么能面对屋外寒冷的风雨。
思妄死死地盯着齐谟,手指一下下扣着自己的皮肤,鲜血冒了出来,染红了身上披着的狐裘,他无知无觉,一路跟着这个人,见他买了满满当当的年货后,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像个疯子一样偷偷跟踪着齐谟,来到那座宅子后,他看了眼徐徐掩上的大门,还是从后院的墙壁翻了进去。
齐谟坐在长椅上,将买来的东西堆在一旁,手里端着碗凉茶,慢吞吞地喝着。
他扭头瞥了眼发出声响的后院,手指微微敲打着木椅,滴落的茶水渗入石桌,生长出嫩芽后开始慢慢抽条,直到将整个桌面覆盖。
整个宅子寂静非常,只能听见树枝上麻雀的叽喳声,思妄站在房柱后面,偷窥着那人的一举一动,心里有些沉闷。
他还是没憋住寻过来了。
“你来了。”拆开了一盒栗子糕,将面纱挂在了耳侧,男人声音平静缓和,就着手上的茶水吃了块糕点。
思妄顿住,从后面走了出来,冷冷盯着齐谟的背影,尽量平缓语气:“我不能来吗?”
“你想回来随时可以。”齐谟没回头,他话语有些含糊,口中的栗子糕过于甜腻了,他轻敛了下眉:“我会一直等你的。”
思妄到底还是憋不住气,气冲冲地走过去,却又在看到那人脸后,彻底怔住。
“你……”
黑色的瞳孔平静如水,齐谟看向他:“坐吧。”
思妄脑子有些空白,默默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嗓子干涩:“你的脸怎么回事。”
那张普通寻常的脸上,突然多了十几道疤痕,像是被烈火灼烧的痕迹,丑陋又吓人。
齐谟:“无碍。”
说完后,又拣起一块栗子糕送入口中。
以前思妄不理解这人为什么遇到任何事都这么平静,现在才知道他是神主啊,世间的主宰,什么没见过,自然是比寻常人要平静许多了。
可他却总是看不惯这人淡定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他真想撕下这人的伪装,看看他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是一具空壳,还是伪装的太好。
“你当年为什么救我?”思妄冷冰冰地询问着,不再关心那人脸上的痕迹。
齐谟看着他,黑色的瞳孔逐渐变回了金色:“为什么不救。”
思妄一时语塞,直到那人将茶杯里的水滴落在手上,微凉的水ye瞬间灼烧起来,将他手上烫出了一道深陷的痕迹。
思妄顿时惊了,急忙打去他手里的茶杯,紧张道:“疼不疼?!”
齐谟没说话,平静地注视着他。
思妄紧紧握着这人的手腕,愤怒又焦急:“你倒是说啊!”
“……不疼。”
思妄逐渐冷静了下来,是啊,他是神主,怎么会怕这么一点小伤呢。
他松开了那人的手腕,看着那块血rou模糊的痕迹,只觉得分外扎眼,他默默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你怎么还在这里。”
明明有这么多信徒,有这么高的权利,却非要待在这个小山脚下,住在这个简陋的宅子里,干着那些凡人干的活,……疯了吗。
齐谟盯着地面,沉默了一会:“等你。”
等你什么时候想来了,可以随时回来。
突然想起了之前这人说的话,思妄一时有些愣神,心中的怒意几乎压制不住:“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回来?你等我是想做什么?亲手杀了我这个怪物吗?”
他越说越来劲,甚至逼近了那人,扯着他的衣领怒吼:“既然是你把我带回来的,那你就亲手杀了我啊!!!”
他讨厌这个人总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更讨厌自己,为什么每次都会任人摆布,就像牵线木偶一样,挣扎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