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时,小颗小颗的金花密密匝匝地缀在枝头,风一来,馥香和花蕊簌簌而下,她便提着小花篮,玩也似的走在树下,等花入篮。
那时候,她还是很乐于装潢、乐于炫耀自己的居所的,但眼下……
容央目光又在四周环顾一圈。
这些一板一眼的景,齐整得跟朝堂大臣办公的官邸一样,哪里有半点属于她赵慧妍的痕迹哪?
容央默默颦眉,不觉间,水榭已到了。
那是一条古松掩映的水榭,廊外是红鲤游弋的湖水,赵慧妍坐在美人靠上,一条胳膊懒懒散散地搭在栏杆外,掌心微摊,似在抛洒鱼食。
她身边站着一位敛袖颔首的青年,个头很高,着一身藏青色交领直缀,中规中矩的文士打扮,瞧不清脸孔,但气质沉静,想来便是那所谓的“面首”了。
容央入榭,春雨、冬雪两个屈膝行礼,那青年亦敛眸拱手,容央顺势盯他脸,眉头不由微蹙。
高颧骨,高鼻梁,长而尖的一张脸,轮廓五官都是很深刻硬朗的那一挂,倒是令人意外了。
还以为是副斯文白净的面孔呢。
“你退下。”
赵慧妍声音冷淡,屏退那青年后,目光仍是散漫地徘徊在湖水中:“有事吗?”
容央并不介意被她怠慢,拢袖站在廊柱前,道:“有一件事,过来告诉你一声。”
她对她的到来不感兴趣,那她便不铺垫了。赵慧妍闻言,眼睛微微一转,斜乜过来,似笑非笑:“什么事,居然还要劳烦嘉仪帝姬亲自登门一趟。”
她语气冷峭,夹枪带棒的,也不虚情假意地称呼她“姐姐”了。容央反倒体验不错,比起从前那些假惺惺的讨好,她更情愿面对这放在台面上的鄙薄憎恶。
“大辽的小王爷耶律齐没死,在蓟州,这件事你知道吗?”
容央话音甫落,赵慧妍赫然撩起眼皮。
容央一错不错盯着她。
赵慧妍脸色冷然。
容央道:“当年金兵攻城,大辽皇室连夜西逃,你侥幸从中逃脱,那时,可曾看到过耶律齐么?”
赵慧妍眼神一寸寸地冷下去,漠然道:“没有。”
容央转着眼珠想了一想,喃道:“还以为那时候是他护着你的呢。”
赵慧妍搭在栏杆外的那只手遽然收紧,双眸底腾升怒焰,冬雪板脸道:“嘉仪帝姬这是什么话?当初耶律皇族对我们殿下仇恶至极,几次三番要杀她泄愤,耶律齐怎么可能袒护着她?您倒是坐在京中安享太平,可知我们殿下在那戈壁滩上摸爬滚打,挨冻受饿,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吗?!”
这一番话,斥得既恨又痛,便是荼白火大,也给那最后一句诘问整得中气不足,反击的话一时卡在喉咙里。
容央倒还泰然自若,淡淡瞄冬雪一眼,道:“我记得慧妍从大辽带回来的婢女只有春雨一人,你是?”
冬雪一震,边上的春雨垂低眼睫,颤声回道:“回禀殿下,戈壁上的事……是、是奴婢闲时跟冬雪姐姐提的。”
容央不做声,春雨偷偷拉冬雪衣袖,冬雪回神,抿紧发白的唇,屈膝致歉:“奴婢失言……请殿下恕罪。”
容央不理会,顾自看向廊外小湖,慢声道:“不欠他恩情最好,不然的话,后患无穷。”
赵慧妍绷着的脸没有松缓:“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容央坦然道:“还没有说完。”
赵慧妍狐疑。
西斜的冬日辉映湖心,金波在一圈圈涟漪里荡漾,容央道:“贺家军中出事了,勾结外贼,泄露军情,一旦罪证坐实,祸及三族。你虽为帝姬,但也是贺平远的夫人,夫妻同体,一损俱损。日后多留意一下枕边人吧,有不对劲的地方,及时向爹爹上报,为一个不爱的人承受池鱼之灾,不值当。”
赵慧妍盯着暮照里镇静而认真的容央,暗影里的眼神几度变幻,许久以后,她转开脸,微微一笑:“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容央静了静,道:“不是,我是希望你留心贺平远,一旦发现证据,立刻告发他。”
赵慧妍一愣,继而笑得更厉害,Yin影下,眸光更黯淡,声音更冷峭。
“是啊,你厌恶我还来不及……”
“谁会担心我啊?”
“……”
容央心口一紧,突然间恨起刚刚的自作聪明来,其实那一瞬间,她是想点头承认担心她的,但她自以为反其道而行之效果会更好,她自以为赵慧妍不屑于那一句担心,那一份关怀……
“我……”
“你厌恶就对了。”
赵慧妍突然出声,截断容央的话,眼凝着被涟漪卷灭的金辉,道:“我也依然是恨你的。”
容央哑然。
暮风徐徐吹入榭中,有零星的枯叶从檐上飘落。
容央道:“没关系。如果恨能让你痛快,那你就恨吧。”
※
一炷香前,府邸西南角的一间阁楼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