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朦胧着想着那被素白长衫和流云腰带包裹的身影,软糯糯和煦的笑容,心想,倒是衬他。
哥哥要给他安排太学院的入学,他不依,又哭又闹,在地上滚来滚去,锦衣华衫直把前厅的地板擦得跟明镜儿似的反射人影。
然后,谢家幺子,谢献谢子仁,太学院的优等毕业生,终于如岳王府二殿下所愿,成了他的伴读侍郎。
第2章
谢献登门的时候,陈景扬是要唤他一句先生的。
谢小公子还不及冠礼,便被人先生来先生去的叫来叫去,尚且稚嫩的脸上平白多了一分少年老成。
岳王府二殿下,生着一张俊俏的娃娃脸,纵使婴儿肥也有尖下巴,撑着脑袋听先生讲学时,会露出意味不明的痴汉笑容。
谢献看他笑着笑着流下哈喇子,也不恼,摸着他的脑袋跟他说,“刚刚读的文章,背诵并默写全文。”
二殿下被一句话打回现实,苦着脸边擦口水边背课文。
先生是自己求来的,还能不背课文咋的?
先生在二殿下背课文的时候撑着窗台喝着茶看风景。岳王府五进五出,宅大院深。他的书房外是一片竹林,竹林前有人造的浅溪流过,涌向前厅外的荷花池。
先生看风景,他也看先生。窗外花儿开了蝶儿落了先生露出浅笑,那笑颜明媚又柔软,如夏日阳光下泛着凉气又碧波荡漾的一汪清池。他看呆了两个钟,直到吃晚饭,课文也背不下来。
先生被他拖着留下来吃饭,晚饭摆上桌,谢献还在烦恼,“二殿下进度落了太学院一个月,这要进了太学院,可是要吃先生板子的。”——谢献觉得二殿下可能脑子有点问题,常常上着课流哈喇子,但他不敢说。他又转念想到,难怪世子不给二殿下上太学院偏要拖着他来做侍读,言语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原因,原来是这样!
而此刻二殿下对他的担忧浑然不觉,热情的指挥身旁的侍女,把好吃的鸡鸭鱼rou统统给先生盛到碗里。
谢小公子回过神来,盘中的食物如有山高,二殿下对他的担忧不以为意,还在指挥侍女多给先生盛碗汤,“区区一个月,先生何须担忧。再说,有时候坏事Yin错阳差,倒凑成一桩好事。就像当初先生一样,先生的同门都拜官入爵了,先生却还没有谋职闲在家里,我才能把先生找来做侍读呀。”
过了十六,高门子弟就该寻着拜官了。这是他们继承家业,谋求权利的第一步。大多数高门子弟都会有家人安排,比如谢献的大哥谢远,才及束发便官拜门下省做黄门侍郎,又借着太子伴读郎的身份入了太子幕僚,门下省颇要给他几分薄面。每年年底考核,总免不了多给他几分业绩。不过入仕几年光景便已擢升,春风得意。
二殿下说完话感慨自己的逻辑自洽,他自然说不出把先生找来当侍读,是他用衣衫擦了前厅的地板才换来的福利,但先生没有去谋职给了他机会,这让他感到窃喜。
而先生有些愣神,沉默了一阵才好似如梦初醒。谢献低下头,像是端详自己山一样高的食物盘子,喃喃道,“是啊,祸兮福之所倚。”
第3章
谢献就是铁石心肠,也能感觉的出,岳王府总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爱流口水的二殿下陈景扬,真是喜欢他喜欢得紧。
是一种带着孩童天真的单纯喜欢,把一切自己觉得好的东西献宝一样的呈在他面前,只想讨他开心。
这份喜欢又直白又单纯,以至于二殿下催着他吃汤圆的时候,谢子仁终于冒出了几分“我又何德何能”之余的情绪。
那汤圆是二殿下自己包的,裹的是豆沙玫瑰馅儿。他十几岁锦衣玉食的人生中第一次做厨房活儿,这成品样子不可以说是成功,白胖胖的汤圆大小不一,有的外皮上还蘸了些馅儿,以至于汤水都是淡淡的豆沙玫瑰色。谢献仔细的拨划着泛着淡紫色悬浮颗粒的汤,才想起以前与二殿下说民俗时,提了一嘴小时候曾在中秋吃过汤圆。
他那时是不是说,中秋吃汤圆本不合规矩,所以家里便不再做…了呢?
谢献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挑了一个小个儿汤圆慢慢吃。选材不用细品便也知是极好的,豆沙是雁山贡品红豆,手工细磨过筛,口感绵密细腻,玫瑰酱取自宫中匠人选品种植的食用玫瑰,只尝一口就香气馥郁。
手法很粗糙。
很好吃。
但这不重要。
他确是很久没有在中秋节吃过汤圆了。
他隐约记得小时侯的庭院,头顶藤蔓架会结葡萄,中秋的晚上月光如银,欢声笑语。那时院子里有桂花树,就如此时,初秋的风裹着桂花的香气拂在他的额——时间过去太久,他甚至不能想起那时围坐在一起的那些脸,却仿佛已经从一碗汤圆燃起的回忆中萃出一似玫瑰回甘般的馥郁甜美。
陈景扬惴惴不安地观察许久,终于看见先生好看白净的脸上默默勾起一弯浅笑。他蓦地开心,颇有些得意,却又还是假装持重,问他,“怎么样?好吃吗?先生会不会觉得不合口味?”
谢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