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在黑色巨浪的冲击下剧烈摇摆着, 每一次晃动都惊险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无穷无尽的黑色浪chao淹没。
黑色的浪chao越堆越密集,它们用同类的身体做护盾,杀之不尽, 驱之不绝,无论杀死多少只,都只会涌出来更多更多,柳旭炳的鼓声开始变得沉闷,柳韵如的剑挥动的速度也变慢了,蓝玉师身上负的伤也越来越多,纪寒声在船顶上不断射杀着遥远之地的高级血魔,却阻拦不了更多的血魔朝着这里聚集。
随着血魔的数量越来越多,小舟的前进速度越来越慢,所有人看着如同附骨之疽的黑色怪物,心头都浮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黑色Yin影。
这样绝望的时刻,他们甚至不敢去想,他们的抵抗到底有没有用,只能一下一下,双手麻木地攻击着敌人,永远没有尽头地攻击着……
这时,这压抑沉闷的茫茫黑海之上,忽然传来一声昆山玉碎般清脆的琴声。
第一声涌动的黑色chao流忽然停止不动,第二声黑色chao流滚滚如沸,第三声黑色chao流里骤然开出无数血花,黑海里掀起红色的巨浪,高高掀起又化作无数血色雨点落下。
舟上绝望地和无尽黑流抗争着的人们在这一刻抬头仰望。
只见黑云沉积的高天之上,有红衣女子抱琴而出。
她高高地睥睨着这一方世界的生物,像神灵不屑细察万物,一挥手便击碎沉积在所有人心头上绝望无力的尘垢,如晨光刺破漫漫黑夜,似利刃剖开重重掣肘,于亿万血魔的阻击中开出一条惊心动魄的血色长河。
这一刻,船上之人无不动容,白发苍苍的蓝玉师甚至忍不住跪在地上以脸贴地,泪流满面。
“是您啊……您又来了……”他趴在地上,眼睛却忍不住贪婪地注视着高天之上人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描慕。
他的几个弟子本来万分激动,但是看见自家阁主忽然像是发疯一样趴到地上去了,嘴里还念念有词,担心阁主是太激动得了妄症,连忙来扶:“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师父你在说什么?”
“师父你怎么哭了?”
蓝玉师渴慕地仰望这天上那道身影,流着泪摇头。
没有经历过那一场浩劫,他们是不会懂的。
当年天魔入侵,大地神州又何止是流血漂橹。
他当年只是一个边远小宗门里刚刚踏入修仙路的年轻人,天魔来临之时,他尊敬的掌门,敬爱的师父,温和的师兄师姐,和比他更小的师弟师妹,一夜之间,全部化作了rou泥,成为天魔们的养分,只有他,因为那一天淘气和人捉迷藏,躲进了门派的酒窖里,逃过一劫。
祂们杀死了方圆几千里内几乎所有活物,那一天,血从无数座高山上流下来,汇在低处成了血河,大的小的腐烂发臭的头颅就飘在血河里,他站在河边,看到了师父师姐的头颅缠着门派的额带从脚下飘过……
他和一群因为藏在洞xue里而躲过一劫的野兽还有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幸存者一起在流满血河的荒野里无望地朝着远方逃跑,那些天魔以他们为乐,明明可以一次性杀死他们所有人,却偏不动手,只每隔一段时间就杀死队伍最后一部分的人,他像疯子一样一边把身边所有生物往后推,一边拼命往前挤,每天脑子里想的就是他不能死,他不能在后面,他要往前……
往哪里去呢?他不知道。
队伍所过之处留下一地白骨,队伍的数量越来越少,每天他都能看到他身后的剩下的人或兽又变少了,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去想,他只想把所有人,所有生物,全部赶到他身后去,让别人去死,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活着——他从人变成野兽。
直到有一天,同样是这样黑云压城城欲摧的Yin沉天气,那一个人单手抱琴,从天而降。
那一天,他又从野兽变成了人。
而柳韵如和柳旭炳姐弟,不得不说,他们的情绪是复杂的。
就是这个女人,就是这个让父亲一生都处于Yin影中的女人,无论走到哪里,她都如此耀眼,一出场就天然带走所有人的注意力,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胜利。
但是也是她,恐怕也只有她,能在这种绝境中带给他们这么大的鼓舞和信心。但凡换一个人来,他们都会心怀担忧,唯有程雪意。
看到她来了,他们就知道,他们安全了。
至于纪寒声,程雪意出现的时候纪寒声手里还握着箭,正遥指远处一只躲在低级血魔们身后的高级血魔。
当程雪意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他心中霎时间一闪而过的想法是他能不能将她射下来。
当然他马上就反应过来,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即使有这样的能力,他也不能杀她——她是来救他们的。
唯有程雪意,能一人对付这样可怕的大规模攻击,她的琴声所过之处,敌人会像被镰刀收割过的麦子一样整齐倒下,世界唯有她能保持这样强大的范围攻击。
一面要杀她,一面却要靠她救命。想到程雪意出现那一刻自己心中升起的无法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