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雪摇了摇头,道:“此是人之常情,并非我仁慈,倘若今日姐姐真的有喜了,我如何能气她呢?”梁阿丑默然,闻雪又道:“姐姐怀孕,我的婚事必然要拖上一拖,那时……”梁阿丑禁不住打断道:“倘若你嫁与了方公子,他是个如意郎君,只是你自己终生困于一室之中,又与舜仪天涯相望,这于他人自是无所谓,但丫头啊,”他笑了笑,“老浪子早就知道你不会心甘情愿的。”
闻雪呆住了,忽然心中明白过来,抬起头来,道:“我想,如今姐姐并未怀孕,也不知是助我还是害我,不过,想是人世只在机缘巧合之间,大叔,我们今夜便起身吧。”老浪子大笑,道:“好,好,这才是你,丫头,你真像是我的孩子,不过我没有这么漂亮的孩子,不如你认我做义父,让我也续续子息。”闻雪笑了,俯身下拜,唤了一声义父,老浪子忙将她扶起。
到后半夜,却说怀谦与闻霜云雨罢了,倒头睡去,已过了多时,忽然怀谦从梦中惊醒,发觉屋外似有什么响动,他浑身疲软,勉强起身来看看,并不曾看到什么,身上又一阵寒冷,忙回房中躺下,闻霜还在梦中嘟囔着:“不要挤我。”他便略往边上靠了一下,盖上被子,静静睡着了,决想不到明日早晨起来时的情形。
这老浪子也是刁滑得很,此番照样用上了自己惯使的小伎俩,望怀谦闻霜房中吹了一竿迷烟,临走时还不忘叫闻雪写张字条,说是:“性本好天然,故此江湖去。莫追,莫追,有缘自会相见。”
放下闻雪这边不提,且说华亭县那头。翠屏知舜仪的病若犯起来,只怕危及性命,故而将旧日的药方都整好了,拿到净福庵请崇慧大师细细说明,又补了几张方子,订成一沓,准备着二十九日去送与郭守缘保管。吴知县亦知舜仪救民有功,故写了一纸书信与青州府大狱,叫舜仪携带在身上。
二十九日清晨,两个公差到牢中提了舜仪、郭守缘,戴上刑枷,一齐走出门来。郭英与翠屏早等在外头,见他二人出来,忙把包袱交与郭守缘,道:“爹,这里有舜哥儿常用的药方和银两,请拿上吧。”郭守缘点点头,叫郭英把包袱系在自己臂上。翠屏握着手帕,泣道:“此一去,只怕再难相见,舜哥儿,郭先生,千万保重。”舜仪答道:“翠屏,记得整理家业,照顾ru娘。”四人又行了一段路才得分别。
二公差引着舜仪与郭守缘行了三刻多钟,日头渐渐升起来了,道上忽然集聚了许多百姓,原来都是舜仪曾救助过的人。郭守缘怕众人议论舜仪真身是男是女,便遮在她前面,一路闯过去了。
又走了半个时辰,到了华亭县北,过了县界,但见一片密林,中间一条小道。如今秋天,林间是黄叶飞舞、衰草成窠,只有常青的松树和几朵野菊现出几点生机。那两公差一面走着,一面说些闲话打趣,郭守缘则时刻要问舜仪身子如何,可还受得了。一行人正要走出林子时,忽听背后一声唤:“等一等,等一等!”
舜仪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转面来一看,是梁阿丑与闻雪,霎时五味杂陈,因把两道眉毛拧了起来,低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梁阿丑笑道:“浪迹江湖,顺便看看你们。丫头,和许兄弟说两句。”
闻雪星夜出奔,现下风尘仆仆,于是理理衣衫,看向舜仪,舜仪把头一偏,冷冷道:“你大早上跑到这儿来,你姐姐姐夫晓得么?”
此语一出,闻雪竟笑了,轻轻道:“他们起来便晓得了。”惊得舜仪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说不出话来。郭守缘在一旁看着,不明所以,梁阿丑走上前去,拉住他道:“郭大先生,这可真是一桩奇缘呐!”
随后几日,郭守缘与舜仪并不和闻雪梁阿丑一道走,不过相隔不远,舜仪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本以为从今以后天涯路远,不想今日她却赶上前来要和自己一道走,因想到早亡的爹娘和兄长,又是一重凄凉意。
那梁阿丑与闻雪却似鸟出笼、龙入海一般,每日走得飞快,一路上编着小玩意叫卖,夜来宿在破旧的客店中,好不欢快。但其实,闻雪心中也是一片迷茫,并未做好十足的打算,她从前走过最远的路,也只是自故乡苏州府嘉定县到松江府娄县,中途还遭逢劫难,险些丧命,不过如今她全然不忧愁,只顾虑只一桩事情,就是钱财。
说到娄县中闻霜怀谦两夫妻,他二人当日清早起来,忙活一阵,不见闻雪与梁阿丑起身,闻霜心中疑惑,去闻雪房前唤她,不见人影。看看房门虚掩着,便推门而进,房中竟没了人影。
闻霜把那字条捏在手里,哭道:“都是这个老怂,教坏了闻雪,我看他就不像个好人。”怀谦道:“自闻雪到这里投亲以来,我就察觉她与以前不同,想他们还没有走远,不如去追。”闻霜骂道:“呸,你不要这个打马后炮了,既要追就快些!”怀谦遂拿些碎钱,到外头寻了一日,全不见闻雪踪影。到夜间,也不见她回来,他夫妻两个彻底死了心,猜想起梁阿丑会对闻雪做什么不轨之事。闻霜骂道:“难道我这个妹妹是个瞎子不成?那老怂生得如此吓人,她怎会跟他跑掉了?就是那进了监狱的许公子,生得也是俊美非常啊!”怀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