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心醉神驰,不知今夕何夕。
罗令立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等他回过神来,原本坟墓般死寂的秘阁忽然变得热闹非凡。
罗令也想跟上,却被李辅国摆手示意,“既然是你东家让你过来的,你便留在这儿,替你东家仔细看着,也好让他放心。”
郄志荣立刻缩了回去,过了会儿又道:“李训那狗贼怎么办?”
鱼弘志脸色煞白,“王爷,小的不想……”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明日是朝会,让京城的百官都来上朝!”仇士良恶狠狠道:“中午就在含元殿用膳,备些泔水窝头,不拿出主意来,就让他们吃喝拉撒睡,全在殿里!”
招贼的里坊他都能数过来,一百零八个,一个不少。也就是舞阳程侯所在的宣平坊,皇图天策府所在的永嘉坊安稳些。别的坊那都跟烧滚的油锅一样,吱吱作响,青烟乱冒。眼看着弹压不住,要出大乱子。
“别问!”仇士良铁青着脸,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连想都别想!”
“三思个屁三思!为老百姓办事,还讲什么体面?把王铎给我叫来!今晚别睡了,点灯熬油也得给我拿个章程出来!干得好,王涯的相位就是他的。拿不出来,一并按乱党处置!”
仇士良方才倒是没吓尿,就是腿肚子有点儿转筋。
郄志荣赶紧噤声。不敢再提带回来的还有个光头大和尚……
想把这锅热油给弄凉了,谈何容易?京兆府和金吾卫的人都在牢里关着,要让这伙反贼活着出去,对得起自己五个孩儿九个蛋吗?仇士良恨不得把他们全给活埋了才解恨。
“怎么这么多废话!”仇士良怒道:“方才没听见王爷说的吗?外面的事都交给我了!不赶紧想辙把城里的乱事平定了,想让我也埋门洞里头是吧?”
仇士良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啥处理民政的经验。收拾皇上、大臣,自己手拿把攥,对付百姓,这活儿不熟啊。总不能去问田令孜那死鬼吧?田令孜已经被王爷打发上路了,想问他,这辈子是赶不上了,除非找人通灵。
咋办?
李辅国叹了口气,“这种事谁想呢?你不想,我也不想,对吧?
仇士良咬牙切齿,“杀他全家!”
程元振捧着一只托盘,放在鱼弘志面前。盘上摆着一条白绫,一柄金剑。
但乱成这样,显然惹得王爷不高兴。这就是个事儿,而且是顶天的大事了。
飞鹰走犬,长歌竟夜。
要说通灵,徐仙师和他那位散仙至交鸿都客,倒是有这个神通,可自己真要混到去找田死鬼讨主意,脸还要吗?
官府指望不上,能用的就是自己掌管的神策军了,不是仇士良不信任自己手下这帮军汉,实在是太知道那些鸟货多操蛋了。把他们放出去,等于长安城里突然多了好几千的贼。那场面,王爷要不把自己皮扒了,拿盐腌半年,再挂到城门楼上风干,自己的仇字倒着写!
仇士良不耐烦地说道:“哪里还顾得上他?先关牢里!”
歌舞升平,长乐未央。
陶然忘忧,此乐何极!
王爷那句“在外面好好干”,让仇士良愁得几乎要揪头发,外面什么样他不是不知道,从含元殿一眼看过去,清楚着呢。
“干爹,”郄志荣小声道:“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霍仙鸣躬身道:“禀王爷,五坊小儿已到。”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王爷的六道神目能明辨真伪,给刘贞亮用刑,哪里是要什么口供?王爷他老人家纯粹就是来玩的。跟王爷玩,刘贞亮这老东西玩得起吗?瞧瞧,人都给玩碎了。
李辅国叩了叩扶手,众人立刻抬起软舆,护拥着这位手握权柄,口含天宪的博陆郡王离开秘阁。
可事总得有人干。给他。”
一百零八坊,成千上万的贼人,一个坊放六七十个神策军,回头再让贼人给剿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本来仇士良并没有把这当个事儿,再乱还能乱到宫里头?只要自己太平,管别人去死呢。
耳乱五音,目迷五色。
给小鱼,你就别插手了。”
“都关起来?”
就算老天开眼,那帮混帐东西突然转了性,忠心耿耿想要平定乱局——不是自己故意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们也没这个本事。
精舍所在的山峰下,乐舞百工和梨园子弟们吹笛抚弦,击鼓奏乐。几条花舫驶入湖中,教坊的红粉歌伎立在船头引喉而歌,岸上,无数身着彩衣的舞伎踏歌起舞。
“这个……”郄志荣硬着头皮劝道:“爹,三思啊。”
仇士良大松了一口气,“奴才遵命。”
秘阁顶部巨大的金盆已经点燃,耀目的火光将阁中映得亮如白昼。无数少年架鹰牵犬,在山野湖沼间游弋。来自雕坊、鹘坊、鹞坊、鹰坊、狗坊的金雕、青鹘、白鹞、苍鹰、黄犬,或飞或走,宛如春日的山原,一派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