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楚含丹脸上泪雨渐停,shi髻亸钗罩住她,额上褴褛的几缕碎发缠住她,看着不似往日Jing致娴雅。但她的眼,仍旧是像在仪仗车马中睨着乱井一样掠过明珠,再匆匆落回面前,“我知道,我父亲有些过于势力,当初见你身子病了,疑你前途尽毁,便将我转嫁他人。别说你,连我也瞧不上他,可他绝没有胆量做那谋逆之事,不过是奴颜媚骨有些奉上罢了。”
正逢明珠捧上一盏热茶,半截干爽橙黄的锦袖闪过她低颦的眉眼,而贴在自个儿身上的只有冰shi的罗裙。这一瞬,她蓦然觉得在这个野丫头面前有些抬不起头。
但支撑她的有高贵的出身以及那些金流粉靡的过去,如是想,她又展眉而起,“知濯,不看僧面看佛面啊,你就当是为我吧。如今你我,虽然不复从前,可算起来,自十来岁遇见,我们三令五夕的总玩在一处,也算青梅竹马啊,难不成你如今娶了大nainai,就将那些情谊都忘了不成?”
她故意将话儿说得婉转暧昧,却叫人拿不着个错处。明珠在一旁听来,如嚼一颗青梅,酸倒了心肺,将一双眼在二人之间往返流离。
宋知濯迎着烛火荡然一笑,俨然光明磊落,“是,你我自小相识,又曾有婚约,不论别的,单看我母亲与你家有旧,再则我们两家已有姻亲,我也该应承你。不过,我也只能在父亲面前一劝,至于他老人家听不听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自当尽力吧。”
眼下方得楚含丹一笑,“知濯,多谢你。”
辞去之时,明珠寻出一盏明瓦宫灯点上,一路送至屋外,将灯笼递到她手里,“二nainai,路上滑,千万小心。回去后叫丫鬟们烧水洗洗,再煮一碗姜茶吃了再睡,否则寒雨入体,明儿可是要病的。”
夜雨住,天上不知何时重升明月,冷霜遍布长亭、枝稍、以及楚含丹的周身,衬得她的嘴角的笑像刀锋上滑过的寒光,“大nainai,论理我该谢你,但我并不想,因为你今儿给我的这些,原本就是从我手上抢去的。……你记着,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再夺回来。”
说罢,她迤迤然而去,腰肢在明月下缓缓摆出悠扬的弧度。尽头处,桂树的长影罩着明珠在门上怔忪的神色。她还记得,上一回,她们也曾在此交心对谈过,她原以为,那是和解。
再进里间时,已是一点愁心入翠眉,半片秋色撒红帐。她捉裙陷入锦床,连枝软缎鞋尖儿一点点地蹭着地,眼睛也落了地,失落得捡不起来。
三尺之外,宋知濯拔座过来,斜下腰歪着脑袋在她面前瞧一眼,荡目一笑,“难不成是因为方才我答应帮她,你就不高兴了?你瞧你,我不过是想着我母亲的情分,再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句话的事儿,也没多大个烦难才应下的。你要是不乐意,明儿我派人过去回了她去,没得招我的小尼姑在这里愁心对明月。”
“我何曾说我是为这个不高兴了?”明珠妩然嗔一眼,又将宝髻垂下,只留后脑勺上一朵半开的玉兰花儿。
宋知濯分明已笑开眉眼,却佯作不明地挨着她坐下,“不是为这个,那是为什么?嗨,若是为那烤糊了的红薯倒犯不上,明儿叫人再送一筐来,只怕你吃得打呕呢。”
话音甫落,即见她抬了软掌,小猫儿似的挠在他臂上,“我怎么在你眼里,不是好吃就是贪财的?”对上他亮澄澄的眸子,她又泄了气,脚尖依然软一下游一下地蹭着,唇扉翕动,囫囵不清,“我就是听她说起你们以前的情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算下来,你同她比同我的日子多得海了去了……。”
“原来是为这个,”宋知濯狡诈地笑开,横了臂一把将她按倒在床,“就算从前同她日日见着,也不过才七八年,咱们可是有往后几十年呢。你瞧眼下,不是又一夜良宵?”
轻绡帐底,明珠被裹入一个滚烫的怀抱,登时便将杂糅在脑中丝丝缕缕的愁绪抛却,喘息奔赴往一个旖旎荡漾的瑰梦。窗外月儿中天,照着螭龙绿檐上哒哒的雨水,一滴滴落入寸土,滋润着来年的春色。
一夜暴雨后,天色乍晴,一轮恍如夏的骄阳融了清雪烘干府邸每一堵高墙与蜿蜒的路径。
半片紫貂斗篷摆曳在路径之上,步子里蕴着万丈高的壮志豪情。就在今儿早朝,宋追惗因判乱有功,圣上亲旨,升任其为吏部尚书,官居二品。
这厢进屋时,脸上还漾着潺潺笑意,兴许是得此大喜,只待丫鬟上前替他摘了斗篷退下,他便揽过张氏落在自个儿的腿上,一臂将她兜在怀内,“听下人到御史台传话儿,说是你害怕,我就抽空回来了。大白天的,这屋里又这么多丫鬟陪着你,你还怕什么?说来我听听。”
一片镏金锻的银杏叶在张氏头上晃过,只见她扭转身,捏着帕子将腮边加厚的脂粉蘸过,由嗓音里滚出一句敷衍的话儿,“没什么,你回来了,我就不怕了嘛。”
随她沉淀砂砾的声音,宋追惗也重叹一声儿,将她转过来,仰着望住她,“我晓得,你是为你娘家的事儿犯愁。实话同你说,这些日子,我也没少为他们奔走,但延王现呈的口供摆在那里,又是圣上亲自定下的罪,叫我也没了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