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午后,皇帝膳后小憩片刻,但因惦记着朝务,只是打了个盹便醒来。
倒是皇后陪在身边,歪着身子睡得香甜。
弘历将她抱在暖炕上,皇后微微睁开眼,他便哄道:好生歇歇,朕去养心殿,等日落前来接你,我们去宁寿宫给皇额娘请安。
皇后不敢贪睡,却叫弘历亲了一口,更为她盖上薄被。
温和的一声听话,她便不再坚持。
门前妙芙听得屋里动静,进门时正见皇帝俯首亲吻皇后的额头,她心里扑扑直跳,赶紧转身出来站在屏风外。
可脚下才立定,圣上便在里头唤人。
因着刚刚撞见的那一吻,妙芙伺候皇上穿戴衣衫鞋袜,紧张得一直不敢抬头,脸上有着不甚明显的红晕。
弘历觉得妙芙的神情羞涩可人,眼里不禁带了几分欲念,很快消散不见,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吴总管捧着拂尘站在门前观看,微微迷了眼睛,不知在想什么,但很快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皇帝见镜中的自己已然齐整,回眸望见皇后阖目安睡,欣然一笑往外走去。
想起妙芙,吩咐她:别让娘娘贪睡,醒来怕头晕。
门外吴总管、李玉、陈进忠、王进保几人已迎上前,簇拥皇帝离去,妙芙则送到殿门外止步。
然而看似平静的后宫,却有暗流涌动。
这日妙芙陪皇后作画,竟有从未见过的人前来请安,不知是哪一处哪一房的太监,妙芙本要回避,皇后却将她留下了。
妙芙耳听得那人说宝珍近来与嘉嫔宫殿的奴才暗下有联络,妙芙心惊胆战,可皇后却气定神闲,笔下高山流水宁静致远,浑然天成的气度,让妙芙叹服。
来者离去,皇后也做成一幅画,按下印章,便要妙芙取水洗手,她抬眸见妙芙神情紧张,淡淡地笑:这不稀奇,宝珍跟了我几年,我最了解她。至于嘉嫔,从来一切都露在脸上,还自以为聪明。
妙芙初听这样的话,心中震撼的,却是看似文弱宁静的皇后,实则默默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仿佛洞悉所有事,却从不为任何事动摇或乱了心神。
记得第一次为皇后梳头,看到镜中的皇后,妙芙直觉得她是云端之上的人,如今离得越近,更觉得她至高无上。
可皇后忽然说:我从五岁起,就学大人的规矩,就学如何看人,就学如何治人。她掩下眸中淡淡苦涩,笑盈盈问,妙芙,你五岁时,做什么?
妙芙见皇后含笑,心中踏实几分,虽然很莫名,还是应道:奴婢不大记得五岁时做什么,只是学规矩学本事前,每日和家里嬷嬷挑花绳踢毽子,缠着ru娘上街买好吃的,都是些混账事。
皇后却十分神往,问道:京城里的集市,你可去过?
妙芙双眸明亮,连连点头:进宫前,最盼集市的日子,从一出门就吃着玩着,能乐呵一整天,还能看大戏看杂耍
她说着说着,突然停了,只因为她从未见过皇后这样的目光。
也不知怎么就扯到这上头来,不免有些心慌。
皇后见她不再说,略有些失望,叹道:真好,我从没见过老百姓是怎么过日子。
妙芙很自然地说:娘娘是人中龙凤,自然见不到平头百姓如何过活。
皇后摇头,神情里有浓浓的惆怅,却笑道:可平头百姓之乐,对我而言那么遥不可及,妙芙你方才回忆进宫前的生活,眼神忽闪忽闪看着就是幸福,我呢?
娘娘妙芙怔怔的,她像是懂了,却又好像没懂。
此时门外有通传,说大公主到了,皇后立时露出慈祥温柔,见女儿进门请安,便搂在身边说话。
妙芙见母女天lun,悄悄退下,可还没跨出门,主子便在里头找她。
皇后搂着公主,朝她招手说:妙芙也来给和敬讲一讲,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公主一脸好奇和憧憬,和她母亲方才的眼神一模一样。
妙芙仔仔细细地说着,见母女依偎嬉笑之态,叹息公主不能留住在长春宫日夜陪伴母亲。而自己一声声说的,都是额娘如何兄嫂如何,她忽然觉得,也许皇后和公主在乎的,并不是民间的庙会赶集。
她们向往的,是亲情之乐。
关于宫外的事,妙芙不知自己说得好不好,可看到母女都露出笑容,她心里也跟着高兴。
只是她堪堪十几岁,哪里有那么多人生阅历可说,正愁词穷时,宫女千雅进门道:娘娘,富察大人求见。
到如今说富察大人,必然是富察傅恒,富察家的其他人碍于宫规森严,绝不会在年节请安之外的日子来进宫见皇后,家人对皇后而言,早在雍正五年起,就越行越远。
我去迎小舅舅。公主听说舅父来了,很是高兴,蹦蹦跳跳就往外跑,皇后怕女儿摔着,便唤妙芙跟上。
妙芙急忙追出来,但见玉树临风的公子从门外进来,公主张开双臂扑上前,彼此无君臣之别。
富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