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又欠身屈膝,惭愧道:“雨天泥泞,烦姑母与王妃来这一趟,是谢辰不该。”
皇后与王妃都是过来人,深知年轻姑娘来月信时,疼起来能满床打滚。妯娌俩人特来看她,想着嘱咐她日后少用冰食,暑气再大也要节制。
又知她此时多半气力不足,有腰酸背痛之症,催她去榻上躺下。
谢辰决计不肯躺着与长辈说话,那太失礼。而且,若她在榻上,皇后与王妃难免会往那边望。
蔺长星若没忍住动了两下,那就糟了。
于是她陪二人入座,素织恭敬无声地端了茶水上来。退下前左右看了眼,心道世子爷不是在衣柜中,便是躲帘子后头。
事实上,才见到“不速之客”的身影,卫靖就到后头等着去了,好接应无处可藏不得不跳窗的世子爷。
既然外头没等着人,就说明人还在屋里。二位,稳住!
皇后心疼地端详谢辰,披散微乱的头发和发白的唇脸显得她极没有Jing神气,好像还消瘦了一些。
她肃然劝道:“辰辰,身子不舒坦也好好吃饭,不可任性。你大嫂嫂将你当成宝贝,是最见不得你瘦的。”
谢辰点点头,王妃丝帕遮在口鼻前,柔声笑道:“娘娘难道不是将四姑娘看做宝贝吗?以我看,你姑母心疼你的程度,不比你嫂子轻。”
她前半句对着皇后,后半句又看向谢辰,大有替皇后说话的意思。
谢辰顺着道:“王妃娘娘所言极是,我阿娘走得早,全仗姑母与嫂嫂们的照拂庇佑,才得以无忧烂漫。”
皇后爱怜地看她,摇摇头,半是无奈地对王妃道:“一家子就这一个姑娘,谁舍得不疼她呢。”
燕王妃笑着附和,端盏吹茶,未将心里的遗憾与叹息表露出来。
国公府的独女何等尊贵,若是谢辰这辈子宁和顺利,说句大不敬的,太子妃的位子非她莫属。论相貌人品家世,满宴京也不配与她争。
可偏偏是当年国公爷与国公夫人强求来的女儿,上天亲赐,染上那么个孤冷命格,白白耽误此生。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自家那个儿子,她哪里看不出长星不喜宴京。在南州长大的孩子终究有野性,不喜规矩束缚,只恨他从小不在她身边教养。
一切祸起命格司。
自家儿子性子纯净,是个不怨人的,反倒与新任国师颇为亲近。
来行宫前,他还登门造访过国师府。对她只说是去求卦,算一算今年的运势,也好不走弯路。
谢辰见王妃笑盈盈地打量陈设,心中不免发虚,静然问道:“王妃娘娘在看什么?”
“我看的是,你一个年轻女孩儿,屋里竟这样素简,半点彩饰没有。”
皇后随着看了一周,淡笑道:“王妃有所不知,咱们‘四公子’钟爱此风,花了艳了的通通不肯摆出来。”
皇后想来心情不错,把谢辰在外头的“浑称”也喊出来了,王妃跟着轻笑不止。
她们每望一遍,谢辰心里就擂一鼓,生怕她们兴起四下里转悠。
于是她微微拧眉,左手捂住小腹,偏偏嘴上不说。
燕王妃瞥见,赶忙让她歇着。她与皇后轮番交代后,一行人离开了揽风阁。
门从外关上,谢辰才舒展眉头,舒了一口长气。见内里还没动静,心想蔺世子莫不成是站着睡过去了。
她过去把帘子拉开,见他眼里光亮亮地看着她,“都走了吗?”
“嗯。”她身心疲惫,“你也该走了。”
“对,我得比我母亲早回去。”他看着她道:“我感觉我母亲挺喜欢你的,她对喜欢的孩子,比如贺裁风与贺岚说话就是这样。”
“傻瓜,她看着我长大,与我无冤无仇,当然不会不喜欢我。”
一旦燕王妃晓得自己勾引了她唯一的儿子,耽搁他的姻缘,还会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如此“喜欢”她吗?
谢辰的眼神渐渐转黯,心绪在跌入低谷时被他捧住,他看破她的胡思乱想,沉声道:“姐姐,不关你的事,是我强迫你的。”
谢辰摇头:“不是。”
“是!”他热出汗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执拗道:“若有朝一日她们知晓,你就说是我厚颜无耻在前,下药要了你的身子。”
谢辰面热,想是他话本看得太杂,这套说辞离谱得过头。
轻抬眼帘,睫羽画了道弧线,正欲开口又被他打断:“我不在乎,一切后果我承担。”
他将她拥入怀中,恨不得嵌进身体里,又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只要她愿意,这样她不退步,他怕什么呢?他只怕她不要他了。
良久,等谢辰眸里的愧疚、挣扎、恐惧与茫然等一切复杂之光尽数褪下,他才定了心神,不舍道:“我真该走了。”
话虽这么说,人却未动。
谢辰心领神会,踮脚在他唇边亲了口,春风细雨地道:“路上小心。”
蔺长星头重脚轻,飘飘然地问:“晚上我还能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