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卿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认不出躺在病床上的人。
简宏哲面色惨白的可怕,半睁着眼睛,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呆滞地盯着一个点看。
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的管子,光看着就觉得痛苦。
直到简卿走到他的视线范围里,简宏哲才像是有反应了似的,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
简卿沉默地和他对望。
简宏哲放在床边的手动了动,食指上检测血氧仪的夹子掉落,血氧仪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
他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艰难缓慢地伸出手,好像是想去拉简卿的手。
简卿一动不动,不曾上前一步,视线冷漠地看着他。
简宏哲满是褶皱的眼睛里,渗出点点的水渍,像是一头垂垂老死的老黄牛。
他隔着氧气面罩,哑着嗓子,说一个字歇一下的,“阿卿——”
“是爸、爸做错了。”
好像是人死之前,回顾自己这一生之后,突然的忏悔。
也许是因为他躺在病床上,听见陈妍的哀嚎却不作为,而感到心寒。
也许是因为他马上要去地下见陈媛和阿阡,觉得愧疚和不安,期望从简卿身上获得一丝慰藉。
简宏哲只觉得死前无比的孤寂,“你能、原谅爸爸吗?”
简卿扯了扯嘴角,对于他的死前忏悔,没什么反应,只觉得很可笑。
现在知道错了,想要得到原谅,不觉得太晚了吗?
上帝也许会原谅。
但她没办法做到那么豁达。
“不能。”
简卿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陈媛和阿阡的两座墓碑,像山一样压在她心里。
怎么可能会原谅。
“......”
简宏哲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绝望和不甘。
他像是落水濒死之人,浑身动弹不得,只剩下一只手,挣扎着想要去拉住简卿。
简卿后退一步。
始终无动于衷。
直到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
ICU里进来许多医生护士,开始拆去插在简宏哲身上的管子,把他死死睁着的眼睛往下盖,盖了许久,才闭上眼,最后拉上白布,遮住他的脸。
-
简宏哲的葬礼办的很潦草。
当天去世以后,什么打点的行装也没有,直接就送去了殡仪馆。
第二天就举行了葬礼。
葬礼上来的人不多。
简宏哲这几年欠高利贷,把周围的亲戚都借了一遍,信誉和名声被糟蹋光了。
陈妍带着孩子趴在棺椁前,哭得撕心裂肺,来来去去无外乎几句话,翻来覆去,好像是为了哭丧而哭丧。
哭成那个样子,手里收慰问金和白包的动作也是一刻不停。
简卿本来连葬礼也不想参加,但是被陈梅劝来的。
陈家人里,简卿唯一还有些感情的,只剩下她这个小姨了,不想闹得太僵。
陆淮予不方便进去,就站在外面等她。
简卿进到灵堂,盯着上面挂着男人的黑白照片,沉默地上香。
细细一根红色的香燃烧着,升起一条蜿蜒的青烟。
陈妍跪坐在地上,戴着白色头戴,看见了简卿,哭得更大声了。
“你走了丢下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
“你养的女儿是个白眼狼,可不会管我和她弟弟啊。”
闻言简卿皱了皱眉,盯着跪着的女人和小孩。
小男孩眼泪鼻涕糊成一脸,黑瘦黑瘦,眼睛又小又眯,鼻子塌瘪,直直地瞪着她。
简宏哲虽然骨子里烂透了,但是那一副皮相是生的俊朗。
这孩子长得倒是一点好的没像着。
然而还没等简卿呛回去,就被灵堂走进一位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打断了。
他径直朝陈妍和简卿走来,颇为惋惜地道:“节哀顺变。”
“我是简先生的律师,来告知并执行两位他生前立下的遗嘱事宜。”
陈妍倏地站起来,用袖子摸了摸脸上的泪,“简宏哲还立了遗嘱?我怎么不知道?”
简卿也有些惊讶,按说简宏哲死的匆忙,怎么还会想到立遗嘱。
律师拿出公文包里的两份纸质文件递给她们。
“简宏哲生前有财产包括一间市立小学旁边的住房,以及银行存款一千余元。房产继承权归属于简女士,银行存款继承权归属陈女士。两位对此有没有什么异义?”
“......”
陈妍呆滞了许久,半天才回过神来,拿着文件的手拼命在抖。
她声音提了两度,“房子是我和简宏哲一起住的,凭什么给她?”
简卿皱了皱眉。
确实也没有想到简宏哲会这样分配他的遗产。
律师像是见多了这种对遗嘱不满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