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绷着一张脸,来和他交代:“脚镣千万不能解。眼罩最后也不要解。不要跟他说话。”
科斯蒂尼发现医生的眼睛边有一些青肿,他转头看向白石,白石好像感应到了一下,朝他稍微转了下头。尽管看不到,科斯蒂尼觉得白石可能笑了一下。
上车之后,白石被戴上了手铐,拷在格挡杆上。
路上科斯蒂尼发现医生拷得有些过紧,白石的手腕磨出了点血。
他掏出钥匙:“我给你松一下手铐,你配合一下,另一只手贴在座椅上。”
白石转了转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科斯蒂尼仔细打量了一下白石,他觉得白石今天似乎并没有什么Jing神,他试探着伸手碰了一下白石的手臂,心下觉得白石可能使不上劲,也许是为了转移打了什么药。
科斯蒂尼便给白石松了一下手铐。
白石突然笑了一下:“科斯蒂尼,我说的事你想过了吗?”
科斯蒂尼顿时起了一身冷汗。
他昨天失态之后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从未在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面前发脾气,更不要说歇斯底里地盘问了。昨天他从病房出来的时候,医生很同情地看了一眼,说:“他让人不快对吧。”
医生的语气似乎在说,那是白石的一种天赋。
但对科斯蒂尼完全不是。他完全无法想象,怎么白石会知道。
科斯蒂尼问他:“你知道些什么?”
白石说:“飞机上陪我聊聊天吧。”
科斯蒂尼皱了下眉,白石这个人说话带着一种很有控制感的意味,和德高望重的老神父说话的风格有微妙的相似处,不知从何而来,也许是语调,也许是用词,说不上来。
于是飞机上他便坐在了白石的身边,事实上,他应该坐在对面。
同行的律师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开了脸。
白石摘下了他的口罩,没有摘眼罩,他喝了口酒,朝后仰了仰:“很久没能伸展腿了,病房太小了。”
科斯蒂尼没有说话,虽然不知道打针的剂量,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打过针还能自己动的人。
白石放下酒杯,手铐敲在玻璃杯上,发出一声脆响。
“讲讲我吧。”
科斯蒂尼转头看他。
白石继续说:“医生花了很长时间让我来讲,只要我说一个童年的故事,他就兴奋得要命,写文章,改变我的药量,像条狗一样在我眼前转,希望我施舍一点线索,好让他能研究一点我。”
白石转头笑了下:“不过他没机会了。”
“头发是他给你剃的吗?”
“啊。”白石又笑了笑,“是啊。”
然后白石不笑了:“我很在乎这个,他惹到我了。”
“发型吗?”
白石没有回答这个,他的脸上横着一道黑布,让他的每个笑都显得妖异:“我要回家了。但因为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还要等等才能和人见面。”
科斯蒂尼犹豫了一下:“你要讲什么事?”
白石突然伸手摘掉了眼前的遮挡,转头看科斯蒂尼,后者被他眼里狂热的光震了一下,科斯蒂尼发现白石是个极富活力和动力的人,有远超于常人的热情。
“我的这一趟旅途。你看,科斯蒂尼,”白石摊开他的手掌,手掌心有个洞,“凡是具有深度的激情,都带着暴戾的行为。”
科斯蒂尼勉强地笑了一下,盯着他白皙手掌中间:“我不觉得加缪是这个意思。”
白石翻了一下手掌,五指展开,动作柔和轻盈,又握住,科斯蒂尼发觉他并不能完全地握牢,大约是后遗症。
“他们认为这是病症,说我疯了。我不这样想。”白石看他,“我们都知道,世界上值得的东西寥寥可数,你珍惜的东西落在别人手里,什么都算不上。本质上他们不是在羞辱美好的东西,他们是在羞辱过于认真的我们。他们会说‘清醒一点’,‘何必那么认真’,‘不要那么执拗’,‘太矫情了’……诸如此类的话。他们把自己塞进模具里,割断敏感的神经,自己劝自己和解,忍让,退步,因为无可奈何。”
科斯蒂尼盯着白石,他觉得不该再听下去,或者辩论一下,告诉他不要再提“我们”这个词。但他没有动。
白石接着说:“既然提到了加缪,他有个论调,关于西西弗斯。他说西西弗斯每日推石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恒地推,做无用的事,成为没有意义的人。在一些人的眼里那叫放逐,叫监/禁,是惩罚。可是当他转身的那一块,走回山下的那一刻,就是觉醒的时刻。”
科斯蒂尼看进白石黑曜石一样的瞳孔。
白石说:“这样觉醒的时刻,清醒的时刻。”
科斯蒂尼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白石的手放在他的手上,像给教子洗礼的传教士:“你我都有这样的时刻,输也好,错也好,都心甘情愿。石头必将落下,世上只有一个西西弗斯,如果徒劳永不可避免,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