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到正房的距离虽然并不远,在暴雨天气也够把他淋成落汤鸡了,阮慕阳在屋檐下掸了掸身上的雨水,才推开门进去。
“阿好吗?照旧搁在桌上就行了。”温初月许是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低低的声音从卧房传出来。
不知是否是风雨声太大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阮慕阳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回句话会比较好,却鬼使神差地,紧抿着嘴唇一言也不发,直直地朝卧房走过去。
来人的脚步声并不重,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雨声掩盖了去,温初月却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那一步步逼近的节奏。不会是阿好,虽然阿好常耍一点小聪明,运用从温烨那里得到的情报百般迎合他,譬如他吃菜的口味,爱看的书,以及风雨天需要安神汤助眠的习惯,但阿好是知晓分寸的,他很清楚自己只是被主子派来讨好温初月的仆人,只要尽到仆人的本分即可。主仆有别,所以他从来不会不经许可接近温初月,与温初月的肢体接触尽可能得少,每次端来安神汤都是放在厅中的桌子上,绝不会轻易进他的卧房。
温初月警觉地盯着房门,手已经摸到了枕头下藏的一柄短刀。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房中烛火黯淡,温初月眼底却不知从哪儿映上了一抹血红,看得阮慕阳心中一颤,像是当胸挨了一记闷雷。
温初月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靠墙的一角,怀里抱着一只熟睡的胖猫,在看清了来人之后,松开了手里的匕首,揉了揉太阳xue,轻叹一声,道:“小十七啊,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他疲惫极了,疲于应付眼前不断闪过的、混杂着记忆与噩梦的片段,那当中的惨叫声,血ye的黏腻感,男人的臭味,掺杂着泪水和汗水的冰冷大雨,分崩离析,光怪陆离。每一幕都近在眼前,似乎只要稍一松懈,就会被一双双无形的手拉扯回去,回到好多年前,堪比修罗地狱的人间。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变得极脆弱,无暇算计无暇伪装,手脚冰凉得不像活人,唯有怀中柔软温暖的小动物能带来几分真实感,所以他根本没心思计较那埋没在Yin影中看不清脸的少年为何擅自闯进来,也没能捕捉到他那时明显动容的语气。
阮慕阳说:“主人,我来看看您。”
“大半夜的,我有什么可看的,你赶紧回房睡觉。”温初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扯了扯被子,把自己捂得更严实了。
阮慕阳盯着温初月怀里露出的猫脑袋,道:“主人,那我帮你把桃子抱出去吧,免得床榻沾上猫毛。”
一听说要把桃子抱走温初月就急眼了,双手护在桃子面前,侧过身去,语气含糊地说:“不,不用……桃子害怕打雷,就让它在我这儿待一晚上。”
那猫被人像抱救命稻草似的紧抱在怀里也没惊醒,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显然睡得正香,怎么看都不像害怕打雷。
阮慕阳抿成一线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了一个弧度。
下一刻,温初月感受到自己冰凉的手背覆上了一只温暖又带着shi气的手,那只手指节修长,手掌宽大,几乎要将他的手完全包裹其中。
“小十七,你干什么?”温初月诧异地侧头看向手的主人,却在他那双似含着深渊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是看起来柔弱、无助的一小只,与他怀中的小动物无异。
阮慕阳被那只苍白纤细的手陡然冰了一下,却没移开自己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选择性无视了他的问题,道:“主人,你的手好冷。”
“……没关系,过一会儿就好了。”温初月本来就缩在墙角,阮慕阳往面前一挡,根本避无可避,只能僵硬地抽出手来,抬头正视他,这一看,才发现阮慕阳浑身上下都是shi的,头发也拧成了一绺一绺的,实在不甚雅观,忙问道:“怎么出来也不知道撑把伞?”
阮慕阳再一次无视了他的问题:“主人,安神汤还要等一会儿,我去倒杯热茶给你暖暖身子。”
温初月一个“不”字还没出口,阮慕阳已经闪身出去,直到阮慕阳完全不见了人影,温初月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狐疑道:“这小子今天怎么一身反骨?说啥啥不听,问啥啥不答。”
很快,阮慕阳就拎着一壶热茶,附带一盘点心回来了,这回温初月倒没说什么,捧着茶杯小口嘬了起来,他喝完了小半杯茶,见阮慕阳还杵在跟前不肯走,甩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阮慕阳收到讯息,不自然地捻了捻黏在一起的头发,道:“我有时候晚上醒来会觉得饿……所以……主人您要是不吃,我就端回去……”
“当我还是像你一样正长身体的十几岁少年呢?”温初月朝天翻了个白眼,捻了一块梅干扔进嘴里嚼了嚼,道:“谁问你点心的事了,赶紧回房,还想赖到什么时候?”
温初月几次三番地想撵人走,阮慕阳不是没察觉到,却一反往常的不为所动,站在那儿纹丝不动,用一张正经八百的脸胡说八道:“主人,我也怕打雷,今晚可以让我待在这儿吗?”
温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