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祁身上的鞭伤其实并不严重, 沈熹下手还是十分有分寸的,不至于给人打坏了,然而大约是他身体素质实在不行,这一鞭子引出了陈年旧伤,人就这么病了。
裴南山去看了他,好言安抚,又亲自提了沈熹来给云祁道歉。
师尊发了话,沈熹自然不会违背,但这也让他更讨厌云祁了。
一月后,云祁照例提早到了讲经堂。
讲经堂是内门众弟子公开讲学的地方,按理说,以云祁的身份,应该是他师尊亲自教导,但承徽尊上近日应邀去了蓬莱岛修补大妖封印,因而不在宗门内,他两个师兄,明昭被四长老安排了任务,一头扑在典籍上,空不出多少时间……明华就不必说了,他自己还要跟着来讲经堂呢。
云祁来得早,讲经堂内还没有人,他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虽说不是十分在意,还是暗中祈祷今日他那跟他十分不对付的师兄别找茬。
他这个小师兄,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看他不顺眼,这一个月来隔三差五就要找他麻烦,在讲经堂还要叫着别人不跟他说话,孤立他,其实这人每次放狠话倒是熟练,只是用的都是小孩儿似的手段,无甚杀伤力,只是有些不胜其烦。
不知道今天他又是要怎样,云祁看着手里的书卷,不由自主地想。
但沈熹今日没来讲经堂。
这一个月日日能看见沈熹在他跟前,忽然过了一天清静日子,云祁发现自己竟然有点诡异的想念他——大概是被沈熹影响的脑子有些不好了。
但云祁本来打算去藏书阁看看的,不知怎么的,脚自个儿就往无量峰走,走到一半,他一拍脑袋。
“我疯了吗?竟然想去看看他?”
他转身想走,但实在没忍住,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他是不是病了?
罢了,反正自己也是要回去的,正好顺路去看一看沈熹。
云祁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一时脚步飞快,转眼就到了沈熹的小院子外。
沈熹正好站在院子里,院门半掩着,云祁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大约是听见动静,沈熹忽的一抬头,一声师尊还没叫出来,就生生咽了回去,他愤愤地蹬了云祁一眼:“你来做什么?”
他眼里的眼泪还没憋回去,眼尾泛着红,像是被欺负了似的,这一眼瞪得十分没有杀伤力,倒像是娇嗔。
还挺好看。
云祁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惊了,刚想说话,就听见沈熹隐隐带着哭腔的话:“你凭什么跟我师尊告状?”
云祁皱了下眉,说:“我没有。”
沈熹瞪他,他大概十分想绷着脸绷出十分的严肃愤怒来,奈何那委屈有如实质,云祁想装没看见都难。
“师尊,他回来了?是罚你了吗?”
沈熹咬了下唇,似乎想起什么,眼圈都红了,委屈里带出来几分可怜。
“不用你管!”
他生的明艳漂亮,性子又不饶人,这样红着眼圈要哭的样子实在是惹人喜欢,云祁心里一动,正想说什么。
可不等云祁说话,沈熹又说:“你若是再敢对师尊说些什么,我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他腰间悬着的长鞭适时一闪,像是应和自己的主人,逐客令下得十分明显。
云祁啼笑皆非,只好走了。
但他走出一段,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放方才沈熹的神态,忽然想起匆匆一瞥他的手——沈熹自小娇生惯养的,一双手生得不能再漂亮,除了练剑练出来的薄茧,什么伤痕也没有,只是今日那白嫩的手心似乎有一道红痕。
看着像是打的,打得还挺狠。
云祁脚步一顿,随即,他掉头,飞快地往回跑。
等跑到沈熹院门口,他才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觉得自己十分不对劲——沈熹被打就被打,被罚就被罚,跟他有什么关系?
算了……云祁纠结良久,还是小心翼翼推门进去了。
沈熹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小竹屋里隐隐传来说话声,还夹杂着一两声压抑不住似的泣音。
云祁下意识屏息,小心翼翼走过去,站在窗外,悄悄地看进去。
里面还有第二个人,是他们的大师兄,陆孤云。
沈熹的手被他握着,手心朝上,白生生的手心上瘫着一道深红的痕迹,像是被戒尺之类的东西抽出来的,很是触目惊心。
陆孤云一时没给他上药,因为沈熹正伏在他肩上掉眼泪,一边哭一边说:“凭什么啊……为什么,师尊怎么能为了他打我?从来没有人打我……师尊怎么能打我,他怎么能为了云祁打我……”
陆孤云跟沈熹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浑身都是温柔,他温柔地去摸一摸沈熹的发顶,温柔地跟他说话,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一样,叫着他的小名:“阿熹乖,乖乖的,不哭了好不好?”
沈熹低低呜咽着,从云祁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他的侧脸,漆黑的眼睫shi漉漉的,横陈在雪白的肌肤上,就像是雪地上落了一截焦木,被隐约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