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应当先想好道歉的开场白。贺琰却满脑子都是昨晚吃下的安眠药,睡了一觉起来又睡着了。是药效越来越好还是副作用越来越大,无从得知。他没见过阮芽,也不知道阮玉其他家人的名字,只能问夏毓,夏毓却不理。
得,就这样,反正现在要死要活的不是自己。
缺乏同理心的他正思虑着要不要去上个厕所。市中心的三甲医院环境比附近的小医院干净不少,但公共卫生间这种地方总归不会好闻到哪儿去。解决完生理问题,清洗完手指的时候撞到一名陌生的男学生,还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
贺琰不经意看了眼,有些眼熟,叫不出名字。
“不好意思啊!”男学生先道歉,“让一让、让一让,我有急事,不小心撞到你了,真不好意思啊!”
贺琰没说话,也没多给他一个眼神,只微微颔首。
或许真是急事,男学生往另一旁的拐角处跑得匆忙——那边似乎是住院部,又大概想了遍夏毓留的住院科室,一边抽纸擦干净手上的水,一边踱步往男学生方向的拐角处。
走廊很大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越往病房的方向去,味道越是浓烈。贺琰闻不习惯,提前皱了眉。走了两层楼梯,人逐渐稀少起来,估摸是工作日的缘故,人少得离奇。
看到一抹身影,女的,头发很长,背对着,在跟戴口罩的高个子男医生谈话的模样,其余的零零散散,分布地点聚集在交费用的窗口、绿化植被旁的公用坐席,屁股挨上去冷得要命,只得垫块布料,凹出一个屁股印的造型。
贺琰多多少少能够感觉到对方是阮芽,不明缘由:可能是对方的背影纤瘦、腰背挺直,不服输的架势,像阮玉。
阮玉可不就是这么一个家伙么。
知道害怕,知道勾引,知道怎么惹恼他。
有点脾气、一点就炸,不能长时间装乖。
贺琰迈开长腿走过去,那头谈话似乎结束,女人的背影僵硬了大概一秒,垂下头可能是正在客套道谢。男医生摆了摆一只手,医用外科手套,指间还夹着一支蓝黑圆珠笔。
过去隔了一段距离,女人站直了身子,缓慢回过头。
视线撞在一起,贺琰便确认对方是阮芽:实在太像。
有七八分的相似吧,只有眼睛不像,装着阮玉不会拥有的眼神。皱着眉,一副随时发火的神情,又像颓丧,抿着毫无色泽的唇,注意到他的凝视,开口:“你就是贺琰?”
确认是阮芽本人了。
女人的声音,女人的体型,女人的样貌。
很轻的一声,说悄悄话似的,贺琰没开口,只点头。
阮芽的五官顿时一阵抽搐,酝酿的愤恨浮出水面,她抬起手便利落地给了他一巴掌——“……畜牲!”
力度不算轻,贺琰微倾了下脸庞。
“别来假惺惺的了,赶紧滚吧。”阮芽说。
是不是应该道个歉之类的。对方应当已经知道了。
毕竟阮玉平时喊疼了,不哭爹喊娘的。
他喊姐姐,姐姐姐姐姐,扯着嗓子喊。
真怪。什么也不问,他连装样子的必要都没有了。
说“对不起”应当更会令对方愤怒,藏不住情绪。
那该说什么呢——那不说了吧。
阮芽浑身颤抖,气到了极点,呼吸开始沉重。
“再不滚我不介意把你也送进来。”
贺琰有些想笑,但也没兴致打女人,口头逞强,但还是低着头转身离去——还担心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呢。
另一边的声音传出来,一名小护士跟先前的男学生撞到了一起。贺琰又留意了一眼对方乱糟糟的卷毛,总算记起来几分印象:第一次看到阮玉时,那个跟阮玉勾肩搭背的。
挨了一巴掌,没有下跪认错。
贺琰回了家,坦然地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