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对方才的冒撞后悔,面上也不敢太显,怕给人看破心虚。忙将盛气敛几分,不敢,是老爷和夫人思念小姐,又时刻忧心小姐身子,才打发我来迎小姐回府去。
林婉听李嬷嬷这套说辞,好笑道:敢搬出爹娘来压我一头,您要和我讲规矩,那婉婉就和嬷嬷好好说道林府的规矩。林府的家下人有哪个敢跟主子说话时,还自称我的?房嬷嬷是我奶妈,冬哥,翠缕是在我屋里从小儿伺候的,余下的祝嬷嬷,林管家,姨娘们屋子里的丫头,都是处长了有感情的敢问您是哪屋里的?也和我阴阳怪气这一套?
李嬷嬷见林婉给安了这么大的罪名,不服气,又不得不低头,我......老奴实在不敢,确实是老爷夫人特遣老奴来接小姐,和姑爷回府去的。
林府上上下下,与林家往来的几户人家都知道裴远是我丈夫。您今日对他无礼,就是想借着他来敲打我,就是与我作对。嬷嬷是看婉婉大病一场没死成,故意让我没脸,盼我再躺回床上去?
李嬷嬷被扣了大帽子,一时不敢答言,讷讷就要跪倒,她身后众仆侍俱垂首,无一人敢应声林家不常见人的小姐威压都如此,足见府中等级森严。
林婉不禁感慨真有钱是大爷。
古代士农工商,依序排位,商户的地位长居末流,可林府的积威能到影响半个扬州城的地步,连家下人出得门去,都自恃身份脸面,可见这家富是真富,还不是一般的富。
她忽然想起来,以往在林夫人屋里陪她絮话,听林夫人提过一回,貌似林家不仅在扬州各地有商铺,在京城也置办了大片房产地土。
林婉恍了个神,见一群真要跪,立刻道:算了!
我还有些东西要收拾,嬷嬷奔波一天也乏了,暂到马车上等我们吧。
她无意借势欺人,不过见李嬷嬷轻视裴远,故意让他下不来台,给她这一次教训,以后林府诸人知道厉害,也会收敛。
至于族叔家有意置备的茶水酒饭,她吃着甚好,可李嬷嬷眼高于顶,又被林府的肴馔养刁了胃口,怕是宁愿饿着也不肯吃。
忙乱求快,头发绾得松散,林婉坐在椅上,边趴窗看院里收拾,边任冬哥在自己头上鼓捣。
裴远家与族叔家占村一中一东,林府家下办事利索,不过一顿饭功夫,该整理的细软物件都已搬上马车。
老树的树荫蔽到这侧房窗,阳光自叶片间洒落在林婉平摊的掌心中,斑驳跳跃。
裴远和族叔一家立在背阴处,交待好,道过别,转身回上屋时,林婉瞧见阿织悄悄抹了眼睛。
浑身暖洋洋的,待头发梳好,她张眼院里,车已调马头,整备将发。
裴远刚踏进屋,冬哥悄声退出,先行钻进马车等待。
放眼望,远处青山隐隐,流水迢迢,果木农庄。蝉鸣鸟语再响起,林婉还嗅到青山村宁谧午后,馨和的紫薇花香。
她还不肯动身,延捱时辰。
裴远注视她的背影,桃花色的衫裙靠在木格窗边,好像是一幅画。
他顿了下,认真道:刚才,谢谢。
客气什么呀。她抻了个懒腰,拍拍身旁的木椅,裴远走过去,一时没有坐。
裴仁怎么没来,不跟大哥大嫂道个别?
裴仁因自己的病致大哥处境为难,这一直是他的痛处,又无力改变,他年纪轻些,又和裴远一样是要强爱藏事的性格,不敢面对,所以尽量躲避。纵知道人回家一次不易,眼下裴远要走了,他仍没来送送大哥。
裴家兄弟的父母去世得早,裴远身为大哥,亦兄亦父,虽比裴仁只长两岁,却成熟得多。兄弟两个本一条心,他心知弟弟的为难,所以从不纠结这些东西。
毕竟路还是自己选的。
裴远眼前又闪现林府形形色色的人。
他目光也投向窗外,与她看同一片景色。不知是心不同,还是人不同,裴远在青山村生长二十年,曾经见惯的事物,此刻装进眼中,却是无法替代的亲近怀恋。
他垂眸,也没什么要紧事,见不见都一样。
......
林婉转回脸来,似乎想到什么好点子,开心提议,等回去以后,你学着给我绾头发吧。
她的半张脸被阳光照着,那眼睛真像晴日粼粼的湖面。
好。
两个人默不作声对看良久,她忽然抱住裴远,把脸贴在他腰间。几乎在同时,也被他回抱,裴远的手轻轻抚摸林婉的长发。
她的笑脸垮了,声音很低很轻,像是呓语,......我不想回去,林家的院墙好高啊。
就在这一天这一刻,裴远与林婉嗅到了同一片紫薇香。
好像曾经困扰他的人与事在此时化为乌有,只有怀中他的小妻子活生生,鲜焕而温柔。
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路上风景随车帘的颠簸后退,午后的阳光依旧缱绻散漫,马蹄声声,车轮辘辘。轮底垫到一块石头,枕在肩膀安睡的林婉哼一声,裴远将她往自己身上更抱了抱,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