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可怜的母爱也尽数给了体弱多病的幼弟。
根据父亲喝醉后的言语来看,他们那个家之所以还能称作为家,纯粹是因为小弟的出生。
正因此苏素从未憎恨过小弟,甚至隐约感激着他。
更何况她也不是被完全无视了的。爷爷虽然身体虚弱,但却是个积极乐观的爱笑老头,对她们几个孙女都很疼爱。
而且大姐也是个非常温柔细心的女孩,总能注意到被忽视的苏素,然后尽其所能的补偿安慰她,苏素有时甚至觉得,大姐要比母亲更像她的娘亲。
但日子姑且也这么将就过着,苏素是个容易知足的小丫头。
那时的她是个小闷葫芦,只是整日跟在大姐身后做跟屁虫。
直到重病缠身的爷爷无法熬过清贫的生活离世,父亲终于丧失了最后的束缚,甚至就连弟弟在他也没那么被重视了,他从最初的夜不归宿到两日回一次家,四日回一次家……最后甚至有过半月回一次家。
但沉默温顺的母亲从未质问过他。
于是就在苏素六岁那年,父亲抛妻弃子跟着个游女私奔了。
她的母亲,那个懦弱而没有主见的女人,第一次被迫思考起如何安排五个子女的未来。
首先为了给当时发高烧体弱的弟弟治病,母亲将十四岁的大姐嫁给了一个四十五岁的老光棍做媳妇。
家里得了两百文钱,换做汤药救了弟弟一命。
来年冬天,大姐因难产死在了她居住的那间肮脏污浊的窝棚里。她哭着去找那最疼她的姐姐,却被母亲赶去给弟弟洗尿布。
“阿姐死了啊!”她哭着问母亲,“我要阿姐!”
“你当我便不心疼了?!”母亲苍白着消瘦的面颊,将木盆狠狠吨入她的怀中,“可你弟弟就不要活了么?!去洗尿布!”
于是无疾而终。
苏素只能在晚上母亲休息后,偷偷摸去阿姐葬身的乱葬岗,在坟头上面插了朵长姐生前最喜欢的小花。
那花不知道什么名字,苏素日后也没能找到。只记得那是粉色的花,花瓣很柔软,小小的一朵,和她姐姐一样。
同一年,因为弟弟要长身体补充营养,于是十二岁的二姐也被母亲犹豫后卖掉了。
性子倔强独立的二姐被母亲卖去了有名的声色场所,她有次因为不堪忍受羞辱逃跑回家,却被怕惹麻烦的母亲立刻送了回去。
然后第二天便传出来消息,说二姐因为不听话被鸨母失手打死了,一席草席子裹着尸体扔到了乱葬岗。
母亲额外得了鸨母一百文钱作为安抚费,因此在二姐死后还时时提及二姐的好,说她懂事知道为家里补贴。
苏素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在母亲说那些怀念二姐的话时,默默别开了视线。
又过了一年,幼妹也死了。
那年大旱,人都没吃的,于是已经成为家中长姐的苏素必须每日跋涉数十里,艰难的在土地里扒拉求食。
娘亲身体越来越差,她必须帮助娘亲分担压力,抚养年幼的弟弟妹妹。
然而当苏素跋涉翌日好不容易挖到几根瘦巴巴的海根,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想着总算可以叫弟弟妹妹吃点干的了,回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幼妹的身影。
那三日,家里吃上了rou汤。
但苏素没吃。
她看见rou汤的下一秒,便面色大变,然后干呕。
最终只能由母亲和弟弟无奈享用了那顿美餐。
直到十岁那年,她成了苏家最有出息的女儿
母亲用她向巫婆足足换了十两银子。
这比将貌美的三女卖给富人做妾或者秦楼楚馆都要划算的多。
送别她的时候,娘亲格外掉了几滴泪,还要她听巫婆的话,日后过上好日子来找她们。
苏素最初也以为那巫婆是个什么老鸨,高价买她是要她做人侍妾。
结果直到被捆上铁链绑上火刑架时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天生灵体,因此被这邪道巫婆买来做活炼祭品。
原本她的一生也就该这样了。
苏素面无表情地看着脚边狂舞的火焰,黑发被火浪炙烤得卷曲。当时就连那巫婆都被她的表现震惊,说她莫不是被吓傻了。
可事实上,苏素只是觉得疲倦,且真的没必要。
她彻底成了举目无亲无家可归之人。
应该说,在幼妹失踪的那一日,她的母亲与弟弟便都算是一同死在那次大灾里了。
但也正是那日,即将被烧死的她遇见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的师父。
苏素从未见过有如此华贵气度的仙君,她甚至觉得,哪怕是传说中的大罗金仙,只怕也不过如此了。
和蔼,慈祥,温暖,善良。
世间一切的温柔词汇都适用于他。
怎会有如此高尚完美的人?
苏素想到。
也正是这位老人,温和地告诉她,哭泣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