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他就在这一片浓重之中下坠。
很奇怪,他下坠的速度竟然不是非常快,身体仿佛化为了一根羽毛,轻飘飘地,原来灵魂的重量真的只有21克。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感觉了,纵然四周无风无光,纵然身不由己,纵然不知从何而来,因何而去。
死亡,原来如此的温柔。
“苏越?醒醒!”
头顶传来的呼唤声仿佛带着巨大的吸力,将那片灵魂反向吸入另一个未知,浑浑噩噩中一阵刺目的白光炸裂,连带着避无可避的冰凉触感。
“啊啊啊啊——!!!”
苏越大叫着坐起来的时候,病房内的所有医生和护工都吓了一跳。顾卿正举着一个医用手电保持着那个检查瞳孔的动作,被他从正面猛地撞了一下,差点摔倒。
苏越刚醒便开始拼命地挣扎,他大张着眼,眼中没有焦距,喉中不停地发出类似濒死的兽类一般的嘶嚎,所有的护工在一瞬间扑了上来按住他的手脚。
苏越看着单薄,力气却不小,四名护工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他按回床上,又拿来对待Jing神病人才会使用的束缚带,将他捆绑了个严严实实。
望着床上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人,顾卿重重地叹了口气,吩咐所有的医护人员出去。
苏越以一个僵硬的姿势被固定在那儿,他依旧大张着眼,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的方向,身体却不再乱扭乱动,喉中也不再发出声音。
“苏越,我不管你经历了什么,现在,马上,给我清醒过来。”顾卿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清寒,带着无机质的冷漠,命令式的口吻。
床上的人丝毫不为所动,他僵硬地躺在那儿,像极了一具尸体,连胸腔的起伏都非常微弱。
顾卿上前两步,“啪啪”两声,毫不留情在那张苍白的面孔上留下两个红白的巴掌印,他用了非常大力气,又快又狠地将苏越的脑袋抽得偏向一边,连带着半个身子都转了一转。
“你知不知道,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你想自杀,我不会拦你,但在此之前,你不要忘记你曾经答应过我们什么。”他说着一把将苏越从病床上拖起来,拎着他的衣领将他上半身按在床头的墙上,动作蛮横地仿佛拎着一个破布袋,“老严说要我和你好好沟通,我看不必。老严给你两条路,一,趁着雷霆伤重昏迷,我们连夜把你送走,我们依旧会给你伪造一个新身份,但从此以后,只要惊雷不倒,你和你的家人仍会活在巨大的危险之中。二,留下来,完成之前的计划,今晚你做得很好,你救了雷霆一命,这将大大提高他对你信任程度,我们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在那以后,你和你的家人会获得真正的自由与光明。”
“我来不是为了教训你,我只是告诉你,为了抓雷霆,多少卧底前仆后继,卧薪尝胆,残废的,丢命的,甚至被灭门的,他们比你付出的要多得多,可还是有人在义无反顾地坚持着,你不是警察,打击犯罪也不是你的义务,你有权力选择离开,可是在你离开之后,我们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你的时间不多,我只给你半小时的时间考虑,半小时之后如果你还没有做出选择,我们就会直接把你送走。”
关门声在深夜寂静空旷的医院走廊中仿佛一声旱雷,震得苏越一个颤栗。他保持着那个被按在墙上的怪异姿势,一动也不动。
良久之后,惨白一片的病房内响起令人心碎的呜咽声,伴随着连续不断地抽泣,细细碎碎地,悲恸而压抑。
苏越的眼定定地望着前方的虚空,泪水从大张的眼角流出,流过红红的巴掌印,顺着尖削的下巴一直滑入领口中,不一会便将领口的衣料都浸得shi了一片。
自私自利,胆小懦弱,经不得一丝风浪,受不得一点挫折,他想,这才是真正的自己吧。而那个孤高傲然,坚忍不拔的形象,只不过是装出来给外人看的罢了。
苦痛,算什么?崩溃,又算什么?和真正在衣锦夜行的人们比起来,这样一点残忍,都仿佛是拂过湖面的清风一般,带不起一点涟漪,留不下一丝波纹。
终于,哭声渐停,有微弱的光亮在黑白分明的眸中凝聚,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用指甲刺破掌心的肌肤,疼痛和鲜血如同宣言的誓词,这一刻,他决然地将不共戴天的恨意转化为了至高无上的大义。
在通往光明的道路上,他,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顾卿推门进来的时候对上的便是一双冷静而从容的眼,和以往的冰冷漠然不同,那双眼中存着的,不再是愤恨与怨怼,而是更为深重的坚毅与浩然。此刻的这个青年,周身都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沉稳与持重,仿佛一夕之间成熟了许多。
没有再问他关于最终选择的事,顾卿面上浮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弯下腰来,帮他把身上的束缚带给解了。
雷霆足足昏迷了三天才脱离了危险期,那一刀插得非常深,大量的失血加上未能及时得到救治,差一点,他便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从ICU转到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