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声凄烈的巨响中,如山呼海啸般汹涌而来的魔chao冲溃了笼罩在凤凰原上空的残余大阵,最后一波光雨彻底消逝。
魔龙蒲牢冲出魔息,法身显现,在红色穹窿之下,巍峨如连绵群山。身后另一头魔龙睚眦紧随而至,二龙于丹xue上空逡巡三圈,随后盘踞龙身、仰头长啸,裹挟着滚滚风雷的怒yin之声惊震百里,凤凰原上千万修士几乎同时被飓风掀飞。
在蒲牢漆黑的龙角旁,一个身着宽大黑袍男人迎风立着,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兜帽被扬起一片,Yin影之下是一双血红Yin狠的眼瞳,他遥遥锁定了戮龙台的位置,一眼便朝我望了过来。
但我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甚至没有多余的空暇去思索为何连睚眦也一并复活了,此时此刻,我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湛云江胸口正中,那处突然燃烧起灵力火焰的地方。
那个地方……曾是他绝不容许我触碰的伤疤。
我失神地望着那簇蓝色的火焰,难以想象这竟会是他一直护到死前最后一刻去才焚毁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我跌跌撞撞地起身去拔那柄插在台上的荡云剑,但剑主死后剑心同亡,以九寒玄铁铸就的剑体沉得就像一座石山。
我拔出剑,费尽气力却又小心翼翼地划开男人胸口那道几近破碎的伤疤。幽幽的灵力之火已燃至尾声,当我看清那剑口下烧得已只剩拇指大小的一截黑色物体究竟是什么的时候,顷刻间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大脑空白、呼吸停滞,唯有胸腔中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好似也被谁一剑贯穿了过去,痛得全没了知觉。
那是……无尘枝。
在我看到它的那一瞬,我便意识到它是属于我的,是我亲手从觅梦林折下、装着我生命中关于湛云江全部记忆的那一枝。
可我只失神了短短一息,冰蓝的火焰便已将它完全裹了进去。
“……不,停下……快停下来!”
我嘶声叫喊,失控地用手去捂那灵力之火,连它必须用相克的灵力才能熄灭这件事都忘了个干净。不过一个须臾,最后一小截无尘枝也在我手底下彻底烧了个干净。
传说,无尘枝焚毁后,它装载的那部分记忆便会化作天地间一缕浊气,随红尘凡世的浊流一同流向玄一无尘境中那座瑰丽堂皇的觅梦林,然后与梦欲识海中无数生灵的梦和欲望交织在一起。
再也寻不到,再也找不回。
“不,不该是这样的……”
我眼睁睁看着那处已什么都不剩的冰冷血rou,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湛云江……这个死了还要愚弄我的男人!
“当初不要我的是你!看不上我的也是你!你把我的记忆藏在自己的身体里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还给我……你凭什么不还给我!”
“……湛云江!你起来!……你给我起来!!”
不知何时脸上已是血泪扑簌,我用力地推搡他、摇晃他,但他只是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连身体残余的温度也消失殆尽。
他已经死了。
凤凰原在魔龙的肆虐下化为焚天火海,无数修士的性命在我周围碎裂陨落,但我看不见也听不到。我只知道,就在刚才,我失去了一样无比重要无比珍贵的东西,可我却没有一点办法能把它找回来。
有点点温暖的金光从湛云江的身体中渗出,如萤火一样飘飘荡荡,在它们发现瘫坐在一旁的我的时候,好似是找到了既定的方向,一股脑儿朝我围了过来。
我木然地看着,任这些金色光点争先恐后地往我身体中钻,遍身上下各种伤势都在这一刻开始愈合,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强大力量从体内的每个角落涌出来。
与此同时,头顶赤红的云团开始一层层地卷动起波澜,原本已经消失的雷声再度隆隆作响。我仰起头,看到一片近乎笼罩整个凤凰原的雷云正渐渐聚集着向我压来,顿时一阵恍然——方才涌入我体内的那些金光,是正在补全我的仙格。
是了,我已经杀死了湛云江,属于他的那一部分自然归属了我。我痴痴地看着头顶越来越重的雷云,终于意识到自己即将渡劫,即将飞升成神。
九世轮回不得善终,终于一朝得偿所愿。
我该高兴啊,我该指着面前这具男人的尸身尽情地嘲讽、讥笑,然后向这片天地宣布这一次笑到最后的人终于是我!是我陆隐华!
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心,会这样空。
殷沉岚不知何时已落定在戮龙台上,他顶着的那张属于曲幽的俊美容颜,因堕魔而变得妖异无常。
他逆着火光一步步走来,从黑袍下向我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小华,你果然做到了。”
他在笑,鲜红的唇艳丽无双。从我认识他至今,头一次见他笑得这样餍足,唯独那双赤红的眼瞳却一瞬不瞬地牢牢盯着我,眼底氤氲着一股让人无法反抗的致命引力,我不过与他对视一眼,便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他牵引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