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他说……什么……?
原本璀璨的星图已被无尽的剑雨消耗了十之七八,余下的残星黯淡无光,彻底消散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逆着皎皎月华,我终于看清了这一晚将我逼至绝境的人,他身形昂藏一如既往,在月华的流光下如松柏般孤高独立,束发的玉冠莹莹放光,一身轻袍衣袂翻飞,肆虐的法力浪chao在他周身明灭不定,将他那张冰冷无情却又英俊无比的面容映得真幻莫测。
尔后他撤去残影,手中长剑重新凝实,接着举剑凌空挥下,星辰破碎、剑雨散裂。
……湛、云、江!
四荒剑宗一脉有三大剑道,分别是无锋、无常、无我。无锋道修重剑,无常道修快剑,无我道修杀剑。
那凌衣教的齐寒宵是无常一道中近万年来最惊才绝艳之人,一柄天河飞星翩若惊鸿,素有斩雪之美称。我的师尊赤水真人则是无锋一道的翘楚,重剑问虚大巧不工,剑路亦是中正平和、端方磊落,是为剑中君子。而我,我虽被后辈称为隐剑尊,实则在剑术上的造诣则并不出众,所修剑道亦不在这三者之列,而是红尘道,此道虽可修得剑之极境,却不能臻至化境,终是二流。
至于湛云江……
呵,若我眼睛没瞎,那么自我认识他的这些年间,他的剑道一直是无我杀剑道。尤其是那次在青荻山与浚霆一战,他的杀剑已然到出神入化的境地,这才能与浚霆的噬日撄锋。只是我到底还是小觑了他,这个为剑而生的男人,他的剑道又怎会拘泥一格,无锋、无常、无我,想必他早已融会贯通、至臻至化!
他静立在半空俯视我,身上的伤早已好全,觅梦林中那乞求我多看他一眼的模样完全被寒冰似的表情所取代。我反手擦去颊边溅上的血渍,远远地凝着他,只觉胸口气血翻涌,钝痛难忍。
“云剑尊,之前你舍近求远同我演温情戏码,其实就是为了骗我心甘情愿为你赴死罢?只可惜我这回带上了脑子,不再受你蒙蔽。现下你这一番动作,是终于发觉此路不通,决心要与我兵戎相见了么?我果真没看错你……咳咳、咳……”我忍住魔息的反噬,强行扯出一个笑颜,只是话没说几句便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齐寒宵此时已从暗中走出,那柄薄如蝉翼的天河飞星正直指我后心。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不由嗤笑:“真有意思,区区小可竟要劳动两位剑尊前后夹击。”
看来,心里没底的也不止我一个。谁让我毕竟是个神仙呢,湛云江要杀我,自然要探探我的虚实深浅。
齐寒宵目色微动,剑端顶入小半指,我闷哼一声,身形微顿,湛云江已临风而至。他以荡云剑隔开对方剑锋,擦身而过时,目光却视而不见地滑过我的面孔:“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亦懒得看他,只冷笑道:“怎么,云剑尊杀人,还要看黄道吉日么。”
湛云江并不理会我,齐寒宵却向他咄咄问道:“你非要在戮龙大会上杀他究竟是为何?焚神渊囚龙墓有变,届时指不定会是怎样一番光景。陆隐华显然已经入魔,你早些夺回你的道果、渡劫飞升,才是万全之道!”
湛云江音色漠然地开了口:“昔年,陆隐华先乱我道心,害我剑道有损;后夺我仙格,叫我在这四荒踟躇千载。我与他初见,是千年前戮龙大会的论道台上,所以这最后一面,也必须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
“哈哈……”
听着他们这般轻易地讨论我的生死,我只觉周遭夜风凄冷,眼前所见一切都无比好笑。
湛云江听见我嘲讽的笑声,这才朝我幽幽望来,视线所过之处,犹如刀锋割裂皮rou。
他两指捏住我下颌,迫使我抬头与他对视,在两教人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一瞬不瞬地凝着我的面孔,看进我的眼底,然后轻蔑地说道:
“至于杀他,易如反掌。”
***
我被凌衣教以魔修的罪名囚在了天屏山一处禁地。
温尧与裴宪君激烈陈词抗议,却被湛云江全部驳回,两方险些拔剑相向。我看不过去,亦担心我这徒弟因我害累,只能传音他稍安勿躁,我自有办法脱身。
但其实我没有。
而师尊与鹤怜却在这个时候不知所踪,也实在令我感到担忧。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去了丹xue的白耀能早些发觉我出了事,否则便真的只能依湛云江的打算,拖到戮龙大会当天了。
凌衣教这处关押我的禁地本身是个秘境的残骸,天生便带有繁复的阵纹与禁制,后得阵修大能多次修复重整,封镇之力已达固若金汤的地步,但话虽如此,却也达不到能困住我的地步。
然而我与湛云江这一战,不仅证实了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凡人的事实,更把自己在阵术上的不俗造诣也暴露了出来。因此,虽然我法力枯竭,又遭魔息反噬,但齐寒宵仍不放心,直到内外兼施地将我体内经脉重重封住,这才投我入了禁地。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年师尊与齐寒宵交换的那两名弟子,其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