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耀携着我坐到了水泽边的一方平石上,开始叙述起那段过往。
“当年,我于不念池畔初见景文,为他琴声所感、惊为天人。说来惭愧,他是我白耀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爱过的人,但那时我于情之一字初初开窍,许多事不免想当然些,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景文最后同我在一起也是理所应当,可谁曾想,谁曾想……”
那样的事如何能自如谈吐,我赶紧打断了白耀:“我知道。那场变故,我知道的……”
白耀深深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疑惑,但更多的是释然,他继续道:“在那之后,我终于知晓原来景文早已心有所属,只是因种种原因始终未曾对彼此说开,反倒是我,横插一脚,生生搅黄了他们的姻缘。”
我有些惊异,那个侮辱了师尊的人,竟是师尊心中真正爱着的人?所以师尊才宁可自贬下凡也要千方百计护住对方?
“清楚了这番内情之后,我也曾试图争取过,但景文对那人终究太不一样,我自知无望,也只好断了念想,就当是成全他们了。但那时候我初尝情爱,甚是伤怀,此后很是荒唐了一段年月,这些事天庭众人都晓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说到此,他偷偷瞥了我一眼,似是在等我发表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若说从前我的确看不上他风流滥情的做派,可如今我自己……
我握了握他放在膝上的手:“星君还去计较那些做什么,你如今还坐在我身边,还愿意同我讲述这段伤心事,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白耀用另一只手将我覆住,俊美如玉的脸上颇有些意外和动容,点了点头,又往下说道:“多年后,那个让景文舍命也要护住的人下凡渡了九品仙元劫,上来的时候竟带了个同景文颇有些肖似的小仙,说是他渡劫那一世的青梅竹马,二人甚至还结作了仙侣,十分恩爱。我那时实在是气不过,更替景文感到不值。于是我……咳,便如那些传闻说的一样,我的确拐走了那个小仙,但我那时也只是想让他尝尝我当初的痛苦,着实没有想到他竟然能下得去那样的狠手!”
我悚然一惊,插口问道:“这么说,我师尊他当初袒护的,正是那个犯下杀戒,被天君褫夺仙籍、贬入轮回的前任破军星君副官?”
白耀道了句是。
我不由叹道:“真没想到,竟会是他……好在他终究是受了天罚,也算是恶有恶报了。也不知师尊他现在究竟放下了没有……”
不料白耀倏地站起身,方才还脉脉的神色顿时冰冷下来,赤红的月光兜头罩下,给他周身蕴了一层浓浓杀意。
“星君,怎么了……?”
“他没有死!”白耀转头看向我,目光如剔骨刀锋一样犀利:“隐华,难道你还没意识到吗?正是他,夺了曲幽神体,掳走你的师尊,囚在神宫日夜折辱!是他对你做下了不可饶恕之事,蛊惑你、诱导你,用魔息污染你!也是他,放出魔龙残魂,劫走浚霆龙身,甚至妄图挑衅神权、重建魔域!”
“——你说什么?!”
我腾地站了起来,心中惊骇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竟是他……竟然就是他?!
殷、沉、岚!
脑海中大片迷雾飞速退散,那些错综复杂的线头被一一厘清,我强行压下内心震荡,问白耀:“所以当年,那个破军副官殷沉岚被贬后并没有受罚?是浚霆……是浚霆放走了他?!”
浚霆曾同我说,在我之前的那任副官使剑使得非常了得,而他自己一贯爱武成痴,会与对方交好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罔顾天律、私放重囚!
他的一时姑息导致殷沉岚得以残喘,并引出了此后一系列事件,将师尊、鹤怜、白耀还有我全部卷进了他的Yin谋,而浚霆更是因此恶果累及自身!
神仙总说因果轮回,可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有了切肤的体会!
白耀见我神色大变,已有心绪崩溃之象,连忙扶我坐下:“我也是那日碎了分身回到天庭才从浚霆那得知了前因后果,但这件事情倒也不全如你所想。并非是浚霆私纵了他,而是殷沉岚在被押解去往地界途中逃走,浚霆只是将此事压下未表。”
“……这又有何差别!”我捂着头,隐隐袭来的刺痛让我已经没办法好好思考,明知作恶的是殷沉岚,可还是忍不住想迁怒浚霆,“说到底他的确是因一己之私闯下了弥天大祸!他怎么能——”
“唔!”
我心神大乱,越想越觉心痛,泥丸宫内的元神在这一刻剧烈颤动起来,我两眼发黑,疼得直接滚到了地上。
“隐华——?!”
白耀是第一次见我魔息发作,被我此刻的痛不欲生的模样吓得面色苍白,我死死抓住他垂在草地上的衣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鹤怜不在,没有九鹭丹减缓这种非人能承受的剧痛,我的意志几乎瞬间就被击溃。而魔息中种种恶念更是如滔天巨浪般涌上来,我宛如置身无间地狱,受三千业火无尽炙烤,痛得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