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空间像无数层薄纱一样裹着我,时而漆黑不见五指,时而绚烂如春花开遍,我沉浮在一处没有边境的美梦中,天与地尽皆飘渺,往前,往后,往四面八方,全部是无穷无尽的延伸,没有开始,亦没有终结。
神魂成了一团没有形的ye体,在看不见的容器中轻轻摇晃。我想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可我忘记了自己还没有眼睛,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之外,所有一切都与我隔绝。
唯独一个声音,它自我意识诞生之初便已存在,温和却又庄重,像煦风拂过古老的群峦。
“是吗,你很喜欢它?”
“不行。”
“好了,别闹它了。等它降生那日,本君会予你亲近它的机会。”
“……现在本君将这缕神力寄存于你这副躯壳的妖丹中,你日后要好好保护他。”
“姻缘本由天定,丹哥,若他不喜欢你,你也不可强求。”
纷乱的飞雪,冻结的溪流。白衣之人将我轻轻放下,一直跟随在他身畔的白鹤衔起我的襁褓,振翅直上云霄……
……
分不清是恍惚一瞬还是沧海桑田,朦胧间,只觉无穷的岁月在我眼前倏忽流过。等到我终于寻回自己的意识睁开眼睛时,天穹还是红得发烫,大地依然劫火纷飞。
“隐华,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我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戮龙台上,湛云江的尸身还在我身旁静静躺着,说话的是师尊,他正与白耀关切地注视着我。之前布下的护命阵不知为何被撤去了,而昏迷前见到的鹤怜和那尚未渡完的天劫却一同消失了踪迹。
头很痛,方才那段似是而非的梦境仿佛往我脑子里塞进了一团乱絮,我理不清,只晓得自己似乎又记起了些事,一些十分久远的,久远到在我还未有自我意识之前就已经发生了的事。
“师尊,白耀……”我看向他二人,吃力地吐着字,“发生了……什么……?鹤怜他……还好吗?”
师尊扶我坐起,小心翼翼地用法力梳理我体内残破不堪的经脉,同时简洁地叙述了一番眼下的状况:“为师和白耀将被锁在囚龙墓中的浚霆救出,他继承了睚眦残留的血脉之力,已将蒲牢彻底击败。只是……只是我们终究是晚了一步,赶到时,鹤怜正用rou身为你挡下最后的劫雷,他……”
“他什么?!”
听到鹤怜可能发生不测,我情急之下挣动起来,动作间牵动了身上伤口,才止住的血又流了出来。
“你别急,他、他还在……!”师尊赶紧摁住我,不让我再乱动。
一旁的白耀面色黯然,见我看向他,一番迟疑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枚蛋来。那蛋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洁白如玉,隐有薄薄一层光辉覆盖。
“隐华,他还在,”白耀将这枚蛋捧在掌心,缓缓递至我眼前,“鹤怜,或许该称他作丹哥,我也是今日才晓得原来他就是从前一直随侍在天君身侧的那位鹤君。虽不知前因后果,但他用一缕天君的神力救了你,又替你挡下了最后的劫雷。他附身的凡躯已化作烟灰,仙元受伤虽重,但终归侥幸活了下来。只是如今……如今,变成了这个模样。”
“丹……哥……”
……姻缘本由天定,丹哥,若他不喜欢你,你也不可强求……
原来梦里那个名字,竟是真的。如此说来,难道这个人在我还未来到这个世间前就已经在默默陪伴我了么?
我从白耀手中接过那枚亮晶晶的蛋,无法想象前一刻还抱着我的人如今只能睡在里头,我怔怔地看着,脑中已全然空白。
他好似还在说什么,我却一句也没再听进去,脑中胸中在一片极静之后骤然开始剧烈轰鸣,仿佛整个神魂都在震颤与悲鸣。
……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黑红相叠的苍穹就宛如一方墓xue般笼罩在我头顶,空气好似都结成了冰,每一次呼吸都令我有种被冰晶刺穿脏腑的错觉。
我痛到几近窒息。
片刻后,我跌跌撞撞站了起来。浓密云层中银雷与黑光交织闪烁,那是浚霆与殷沉岚正在厮杀,我向着那处战场直冲过去,踉跄的步伐越来越快,将师尊同白耀二人的呼喊声远远甩在身后。
可事到如今,一切于我皆不再重要,我要杀了殷沉岚,我只要杀了殷沉岚!
天穹如血海倒扣,不祥的火光几乎洒遍了整个南荒。我不知自己这重伤垂危的身体究竟是哪来的力气,在跨入那域战场后竟再不觉得疼痛,周身被一层耀眼的白光所覆,无数藤蔓将如万千雪白丝绦我缠绕其中,让我轻而易举穿过了浚霆布下的重重雷幕,在所有人惊骇且绝望的注视下与殷沉岚撞在了一起。
他的眼瞳已变为异色,一边如血海汹涌,一边却如朝霞明媚。在看到我的那一刹,他眼中闪过一缕复杂的情愫,不可置信有之,如释重负亦有之。
我已怀抱死志,不惜用一半元神凝成光剑,在将他穿胸而过的那一刹,他体内冰冷的黑血如墨一般挥溅而出。
“陆……隐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