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当心——!!”
我惊骇不已,一时竟没能控制得住,喊出了声来。
但这声警告已是晚了一步,所幸湛云江早有防备,在那人出招的瞬间便侧身躲了开去,没能叫他偷袭得逞。
我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愈加恐惧。那人身法之诡谲远超我的认知,且他不仅能于雷海中自如穿梭,甚至每一步都踩在了脚下阵法的阵点之上。
而更叫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所使的武器却是柄断口巨剑,其形厚重如碑,通体玄乌,单侧有暗红火焰流纹涌动,与古今刀剑录上记载的曾扬名四荒的太一尺极为相似。但那太一尺早在万年前便已销声匿迹,又如何会在这人手里。
湛云江适才听到我的喊声,侧头看到我出现在阵外,面色又凝重了几分,但他只来得及朝我喝了声“走”,便被迎面砸下的天雷挡了回去。身后重尺于顷刻间悍然拍下,他举剑相挡,被压住的一侧肩膀猛地沉下,半边身子都被那武器盖在了黑影之中。
我观湛云江面色便知他与那人已缠斗许久,一身衣衫被雷火烧得破烂,青丝披散在脑后,于乱风中肆意飞扬,脸上、手上、身上,无一处不是血迹斑斑。
按理说以湛云江的实力是轮不到我替他Cao心的,但前不久他刚因自斩道行而受天道反噬,内伤深重至今未愈,而此刻他不仅要面对万钧雷霆的无情轰击,还要谨防那个卑鄙小人的险恶招数,可谓是腹背受敌、左右支绌,两厢对阵下来,竟有数次被对方逼到死地,一身的伤叫人触目惊心。
我在外头看得惊心动魄,绞尽脑汁想着解脱之法。或许正是急中生智,我突然察觉并非是那人依靠身法才避过重重天雷,而是他借着这欺天阵法,叫天雷根本看不见他。再转念一想,只要我能破了这诡阵,让那人也尝尝天打雷劈,师兄的处境便不会如此艰难,以他的本事定能寻得机会将那人斩于剑下。
我立即退至远处,从乾坤囊中取出那方大昊罗经仪,竭尽我毕生所学去推演这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阵,不过须臾便已满头大汗。
那人早早就发觉了我的存在,但他在阵中优游自若、游刃有余,甚至还远远朝我瞥了一眼,眸中邪肆的笑意似乎是在讥讽我的痴心妄想。
“真没想到景昶的两个徒儿竟都是痴情种子,一个舍了修为也要与另一个成就好事,一个宁愿自斩一刀、终老凡尘,也不愿证得仙果、位列天班。当真是有趣得紧!”
他说话是蕴了法力的,是以即便耳边雷鸣不休,我仍能将他的言语听个一字不差。
正犹疑他是如何知晓,湛云江却已醒悟过来。他手拄长剑半跪在地,一张俊脸上满是血污,神情更是眦目欲裂、切齿拊心:“……如此说来,当日之事便是你布的局!我师兄弟二人与你素无仇怨,你先诓赵筹来害我师弟,又布下这诡阵逼我渡劫……!你究竟,是何目的——!!”
“目的?”那人扯起唇角,神色邪佞而狂妄,“区区凡虫蝼蚁,也配置喙我的目的!”
说完,再度挥手施法,脚下大阵随他心念而动,将被湛云江劈散的劫雷之力源源不断灌入那把黑尺之中,尺身灵力瞬间暴涨、银光四射,在黑天之下恍如一座的不可撼动的擎天光碑。
与此同时,这场浩大天劫业已到了最紧要关头,头顶天盖倾塌,雷海翻腾不休,少庭这座凡峰根本禁不住这般威势,本就被劈得摇摇欲坠的峰顶终于被彻底压碎。地动山摇间,千年的积雪冰盖gui裂崩塌,无数山石冻土如洪chao般倾泄直下,砸落深涧,将绕山而过的那条济水生生截断。
湛云江头顶万千天雷如无数银龙汇聚在了一起,浩瀚之威惊天动地,随时都能劈裂苍穹。然而他却撑起身体,不再施法抵御,反而用最后的法力全数灌注进了荡云剑剑身,做出誓要与那人同归于尽之势。
那黑衣青年亦是两手倒提光尺,滔天灵力汹涌澎湃,足下一踏,便携排山倒海之势奔袭而去。
我脑海空白一片,手中法力却刚好落入关窍,罗经仪在这一刻终于给出了最后的推演。
那方虚位不过转瞬即逝,却是我如今能为他争取到的唯一一线生机。我想也未想,瞬间便将一身法力激荡到极致,不作半分犹豫闯进了阵中。
一切护体的功法都需要时间来施展,可眼下关头又哪里有时间容我施展,我只能张开双臂,用这副躯壳挡在心爱之人身前。
这定然是无比短暂的一个刹那,短到连一次呼吸都来不及完成的地步。可我却在这个时候将眼前被我护着的男人看了个分明,那双黑曜石般冷峻漂亮眼睛里,无数情绪在冻结中瞬间崩溃,从震惊到恐惧,又从恐惧到悲绝。
我忽然想,也许我陆隐华活这一生,为的便就是这生死一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