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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睡醒时,意识到自己梦见了阮祎。
贺品安已经多年不曾做梦。
坐在床沿抽烟,烟灰飘飘扬扬地落到地板上。
这体验真新奇。他于是努力地回忆着梦里的内容。
然而他什么也看不清。在他身上,只留下梦醒时分的怅然。
阮祎想为自己寻一件事做,好像舒晓定期会去给小朋友们上舞蹈课一样。
他不肯就这么闲着。
首先,他自知天赋有限,选择小提琴,也不过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加上一点兴趣,他知道藏拙,在艺术生里,他的文化课分数是很有优势的,因此才能考到C大来,他以为这些都只是小聪明,只图眼前舒坦,但要他以后做个演奏家,却是万万不能的;其次,他对医药相关的工作没有概念,就连阮恕都没指望过他能子承母业。
他自小不愁吃穿,阮恕在各个方面都给了他最好的条件,他渐渐对未来失去想象。
他遇到困难时,总想着,自己实际上是有退路的。
和贺品安分开后,他才清楚地体会到了这一点。贺品安口中的未来,是他从不曾构想过的。他原本就是一个被安排好的孩子。
综合楼的楼顶没有旁人,阮祎趴在护栏上看日落,太阳像一颗流心蛋黄。
目之所及的每一栋楼都被刷成了层次不一的暖色。
他在黄昏里咀嚼贺品安的话,看太阳渐沉下去,仿佛转眼就过了很多年。
很多年后,他会在做什么?贺品安呢?
他的思念忽然变得很轻,吹进晚风里,晚风会带它去远方。
关于“找事干”,阮祎和一众哥哥姐姐们商量过,觉得可行性最强的,便是经营好那个他无意走红的社交账号。
他发一些拉小提琴的视频,发多了觉得没意思,便仍旧去小凉亭唱歌,只是如今他不喝冰可乐了,他给自己买两罐啤酒。
他的酒量不好不差,但容易上头,即一看就能使人知道他喝了。
有时喝多了,他就咬字不清地唱一些英文歌,在路灯昏黄的光下,他泛起酡红的脸蛋瞧着很乖,可他眼中却没有多少热情,这缱绻便成为一种疏离的缱绻。
类似的视频只发过两个便火了,上百万的点赞,上千万的浏览。
转天还有人专门跑去小凉亭打卡。到了夜里,阮祎便不敢过去唱歌了。
他又涨了许多粉丝。粉丝们在评论里吆喝他开直播。可他还没满十八岁。
于是借了舒晓的账号来播,阮祎在互联网上实在称得上是一个自来熟,对着镜头,也没有半分不自在。
他在直播里跟大家聊天,吃酸辣粉,辣得他嘴唇红了一圈。阮祎“嘶嘶”地抽气,拧开汽水时,看到弹幕发:我把小软嘴巴亲肿[舔屏][舔屏][舔屏]。
他直接笑出了画面。拿手挡住嘴巴,阮祎继续嗦粉,他说:“不给你们看。”
无聊时,阮祎也会去玩直播PK。有次,他随机到了一个大块头土嗨男主播。连上线后,两人还互相打了招呼。那主播说,小狗软糖,你这名字挺有意思哈。他就附和地笑笑。
一般开始PK后,两边主播都会关闭对方的麦克风,在各自直播间拉票。阮祎没有这个习惯,他连人就是图一乐。有时记得就关,不记得就不关了。
这回他就忘了关。正低头费劲儿地磕板栗呢,忽然听到对面在骂他。
骂他娘们唧唧的,没个男人样子,隐晦地表示他出去是做鸭的命。那主播催促“家人们”上上票,说等会儿打赢了PK,让小狗软糖给大哥们表演狗叫。
弹幕直接炸锅了。
搁以前,阮祎被人这么骂,早开始掉珍珠了。这会儿却只愣了愣,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把剥好的板栗咽下去,挑了挑眉,心想对面这硬汉还是个两面派。
他是有点不痛快,不过这人到底在现实里惹不着他,他也没急赤白脸,只是默默去把人直播间举报了。
直播间里的粉丝们心疼他,不想他真被对面主播这么欺负了,纷纷砸起礼物来。
兴许观众里有人互相传话,对面主播知道阮祎没闭他麦的事儿,一时有些尴尬,却仍旧强撑着拉票,言辞因恼羞成怒而变得更为不堪。
阮祎不说话,只是吃他的板栗,心想今儿看到脏东西,真是晦气。
喜欢阮祎的小姑娘居多,有的年纪尚轻,手上未必有几个钱,有钱也未必是自己挣得,阮祎于是一再地说不必搭理对面。
然而那边直播间却冒出了很多“正义大哥”,热血上头时,那钱好似大风刮来似的往下撇,只为了争口气,享受一把打压人的快意。
纵有不甘,阮祎在直播圈到底是个新人,那边话术技巧颇多,两边的分数差距越来越大,渐渐拉开了将近一百万分。
直播间统共就这么多人,能搭把手的都砸过几轮钱了。
PK结束时间越迫近,大家越感到力不从心。
看着对面得意忘形,油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