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亲征,不由令人激荡。
拔剑复仇,更是男儿所向!
随刘备在四驾的车马上俯身看去,浩浩汤汤的大军甲光粼粼, 黑压压列在城门,如一条乌鳞巨蟒,有摧山吞河之势。
李隐舟目光转动。
诸葛亮阵前的身影飘然独立,似骇浪中的一叶枯木,衣袖浮沉,步履孤寂。
他在和左营的黄权说些什么。
送别的军鼓催起阵阵号角,诸葛亮的声音渺不可闻。在冲天的呐喊声中,大军拔营而起,沿江东下。
四万大军,以二十万的名目出征,沿途又收揽了沙摩柯等蛮将,编成整整五万Jing锐,以雷霆之势直逼两国交界。
一瓢秋雨过后,天气迅速转凉,蜀军浩浩荡荡抵达巫峡,在巫峡口岸三十里前暂且停下了步伐。
峡口分吴蜀。
吴军边线的驻军就在巫县之中。
巫县自古有山城之称,三峡一带山势尤为陡峭,两岸山峰刀尖般出于激浪,汹涌的湍流迎着嶙峋岩壁翻涌回旋,在狭如刀鞘的峡口间拍出激烈回响。
江风拨开大雾,群山掩映下的古城草木青青,静得一丝人气也没有。
蜀军小心翼翼地往前探查了十来里,并未发现任何驻军的痕迹。
这倒着实令刘备有些措手不及。
大军的十里前就是此次出征面临的第一座堡垒,五万兵力捏在手中,是进,是退,还是等?
他上一次亲自率兵已是十数年前的旧事了,此时也有些力不从心的犹豫。
“陛下,巫县处于峡口,古来是兵家必夺之地,何况巫峡为长江咽喉,敌军断不可能轻易放弃。听说此次吴军应战的都督最擅长山地伏击战,恐怕其中有诈。”
麋照谨慎地拧着眼,打量风中猎猎的一柄孤旗,越发觉出诡异。
“听说,那位新都督也参与了吕蒙的渡江计划,绝非良善之辈。”
刘备本踟蹰的神色在听到“渡江”二字时骤然地绷紧了些,一直压下的眼角骤然冷漠地张开。
“陆氏小儿助纣为虐害孤义弟!可惜陆家百年英明,竟出了这么个诡计多端的jian佞小人,孤不得不为陆康公扫清门户啊。”
随行的将士无不诺诺附和。
陆逊,这个谦卑而陌生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蜀军的面前,在这些将士的脑海中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剪影。
听说他旧名陆议,接了都督的任才改为“逊”字,但不管是陆议还是陆逊,听说过这名字的人并不算少,可当真与他交锋过的却唯有故去的关羽。
这人深浅,尚不可测。
老将黄权道:“陆伯言多次策应吕蒙的行军,但其本人的实力难以估量。听说这些年来他在吴中征讨山贼,尤擅长小规模游动作战,战术奇巧多变。此处群山环抱,我们当小心敌人伏击,请陛下先派遣小支队伍探查虚实,以军鼓为号,鼓起则进,不起则退。”
一席请示毕恭毕敬,但也将应对的策略都呈了出来。
言外已有请命之意。
刘备深瞥他一眼,淡淡道:“公衡言之有理。麋照,你素性机敏,孤命你领两千Jing兵漏夜探查巫县守军情况,如预埋伏,则三击军鼓,若城中匮乏兵力,直接吹角为号!”
“是!”
麋照拱手为拳,领命去办。
黄权深压的唇角欲言又止,最后抿成一线,不再吭声。
战事连年不绝,军中也正是新旧交替的时候,对于麋照一等年轻的小将,陛下肯给历练的机会,这是好事。
但一味抬举外戚,多少令他们这些老将有些寒心。
丞相临别的嘱咐犹在耳畔,他忍耐住正言直谏的心情,目光沉沉转向风烟生翠的山城。
夜里,麋照率着一众Jing兵简行的士兵,踏着森森的月色先行探查。
刘备的营帐灯火通明。
李隐舟垂手立于他的身侧,半分不见担忧地替这位人老心不老的帝王号过脉象,淡淡道:“陛下圣体安康。”
老来总是有些小毛病的,但他懒得去提。
即便此刻他说陛下有恙,请撤军回成都,恐怕对方也未必听得进去。
这是真刀真枪对阵前的最后一夜,刘备灯下的剪影也在宵风中慢慢摇动,看似平静的眼底烛光跳动,却是看也不看眼前的先生,目光落在帐门外一重接一重足有千帐的无边灯火上。
只问:“吴中当真乏人可用到了这个地步么?”
刘备这样怀疑,李隐舟倒并不奇怪。
在旁人眼中,陆逊不过是吕蒙白衣渡江的一角陪衬,是被孙权临时捧上位给人非议的配角。既然昔日吕蒙可以玩一手瞒天过海,此番陆逊再度挂帅都督,谁能保证背后没有隐藏的大将兵行诡道,重演一出旷世绝lun的奇袭战?
“可惜。”刘备深阖双目,然而那沉沉紧闭的眼中,却隐约展现出一种锐利的洞察力,“……你们不会有第二个吕蒙了。”
平静若深的夜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