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数句,再复诊过脉,李隐舟也不打算继续打扰刘禅休息,收了药箱便起身告退。
刘禅却是有些艰难地牵开了被角。
病中雪白纤细的手隔空搭上李隐舟的长袖,一条颜色黯淡的红绳醒目地挂在指节上头,显然是刚解下来的。
红绳下悬一枚Jing致小巧的铃铛,一碰间撞出清脆的响声。
李隐舟接过格外眼熟的铃铛,一时有些怔住:“太子怎么会得到此物?”
刘禅似乎有些累了,动作后细喘了片刻。诸葛乔侍读多年,已摸透他的心事,这一刻也露出会意的笑容:“这是汉中富商进来的小玩意,说是江东甘兴霸借物抵来的凭借,不过皇上素来以德服人,自不愿做这些人情买卖,索性便赏给太子玩了。想是先生合乎太子眼缘,借此物聊表感怀之情。”
倒真是诸葛亮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才,言谈利落而有分寸。
李隐舟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刘禅小时候稚嫩傻气的面孔,想来少年心怀单纯如此,心念的铃铛便作最诚挚的谢礼。
自己和凌统的一桩赌局还未见胜负,却被自己Yin差阳错得了先手,这倒有趣。
李隐舟不假客套,大方地收下了这份礼物。
刘禅虚脱地缓过气息,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小鹿似的眼睛有些怯懦、又有些渴望地盯着李隐舟:“先生,我想去庐江看看。”
李隐舟举起的步伐一顿。
庐江近年才歇下战火,想来刘备也不可能放任太子离开蜀中,如今刘禅病重、两国交恶,无论从哪种角度看来,江东对其都是防不胜防的危境。
少年此刻提出这样的心愿,自然不是为了贪图玩乐。
搭在铃铛上的指腹轻轻下擦,划过那古旧残缺的边缘,李隐舟心头越发打定了主意,便转身俯下脸来,仅如旧时对刘禅的承诺时一般,和缓地、笃定地道:“庐江的风铃很动人,少主一定能有见到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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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月。
蜀国风光,不比北原辽阔壮美,也不似水乡温柔缱绻,却独占了天地间三分灵动秀美之气。一经夏雨泼洗,环抱的群山苍翠欲滴,绵延起伏的峭岭出云拨雾,若隐若现的山尖挑一抹赤色的朝阳,将渺渺的晨岚染上万丈金光。
作为刘备汉中帝国中心的成都也在苏醒的尘音中渐渐喧嚣起来,哼着腔调起伏的山歌,街上行人踏着悠闲碎步展开一日的营生。
刘禅用药算来已有百来天,在这一日终算是有了好转,少年脸上红肿疥疮褪去,露出原本清秀乖巧的面孔,也终能离开病榻,在搀扶下略走上两步。
这一好消息无不令人振奋。
陪在一旁的诸葛乔却是明显瘦了一圈,衣不解带地侍疾三月,人都憔悴了不少,就连一贯对他不算高看的刘备也少不得有些动容,托着他的手亲自送他离宫回府。
相府距皇宫不远,离市井不太近,左右不过十里路。刘备客气地将人送出了宫门,便心情大好地摆驾回朝了。
却也就是这惯常来去的十里路,今日偏有些不寻常的静谧。
诸葛乔警惕地勒住缰绳,□□骏马似察觉到了什么,有些烦躁不安地喷着鼻息。
也就是这一刹那,四方草丛中,数十带刀的缁衣客蓦地杀出。
雪亮的刀尖直逼马上的诸葛乔!
“少主!”
随行的侍从惊呼一声,当即拔刀,掩护着文弱的诸葛乔向相府逃去。
……
诸葛乔遇袭一事很快传至宫中。
年轻气盛的麋照更是直闯宫廷,拖着李隐舟的衣袖便往外疾走,神色Yin沉若积雨的云:“伯松虽未受伤,却在惊惧中不慎落马,恐内伤深重,烦请先生走一趟了。”
嘴上虽说着烦请,手上的力气却半点不饶人,一路扣着李隐舟的手腕将人生拉硬扯到了偏殿。
诸葛乔的侍从还算机敏,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后转头返回了戒备森严的皇宫,一边将此事层层呈报给刘备,一边先知会了与少主较好的少将军。
麋照果然脾气耿直,提枪便走,直截了当将李隐舟“请”到奄奄一息的诸葛乔面前,一枪扫开了面有难色的御医们。
榻上的少年神情痛楚,艰难地细喘,唇色却是rou眼可见地渐显绀青。
人命关天,李隐舟顾不得斥责麋照的出格行径,长袖一挽,搭上诸葛乔的脉弦。
周遭被麋照暴戾一枪拨开的数位御医面面相觑,无措的眼神中也带了点不被看重的不甘——凭他什么大罗神仙,难不成样样都比他们这些老手更强?这诸葛少主明摆着受了内伤,左右不过是用药赌命,还有什么差别不成?
李隐舟搭在少年脉上的手却是迅速一动,揭开他揉着泥污的衣襟,左手成掌盖在诸葛乔微颤的胸膛上,右手指节略蜷,手腕轻压,有力地叩在左手中指上头。
咚,咚。
空气中顿时传来闷鼓般有节奏的声音。
谁也没见过这样奇谲的诊病办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