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男学生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办公室里的老师却还是呆在座位上,盯着眼前的课本发呆。学生游移不定,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敲了一下门,又提高了一下音量:“老师,您好,学生能进来吗?”冯瑞卿忽然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站起身招招手说道:“进来吧,不好意思,我方才在想事情。”男生腼腆地拿着课本来请教几个问题,平常在课堂上他坐在最后一排,看不太清楚老师,如今凑近一些才发觉老师这几日好像Jing神状态不太好,黑眼圈特别明显。学生听完老师对语法地解释,感觉醍醐灌顶,开心地向冯瑞卿道谢:“老师,什么时候您有空去我家里坐坐,我哥哥也是留洋回来的,兴许你们能成为好友呢。”冯瑞卿笑着应和几句,学生这才离开。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走廊上来来往往的老师们都准备回家。只有冯瑞卿,还是靠在椅背上默默看着桌面。天色渐晚,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过来清理,冯瑞卿听到脚步声,有几分期待,却没想到推门而进的人不是杏娘,而是一位陌生的中年女性。冯瑞卿愣了一下,旋而笑问道:“原来不是一位颜小姐做晚班吗?”女人笑道:“她辞职了,我接了她的班。”难怪,他再没有见过她,起初还以为是她请假,没想到,她是已经辞职不做了。冯瑞卿收拾了东西缓缓往家走去,却魂不守舍,不知不觉走到了夜市小街,听着烟花人家里面那些叫卖声,春卷、馄饨,还有桂花糯米藕……冯瑞卿知道,再往前走几步便是安家胡同,他想去看看她,那天晚上她面如死灰,让自己滚出去,他不想刺激她,只能离开,但心里终是惴惴不安,害怕她真得想不开做了傻事。他迈开步子往安家胡同走去,却发觉有一个形容消瘦的少年人身形站在门外。少年人犹豫着,终究还是抬起沉重的手指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青青谨慎的回应声:“是谁啊?”“是我,冯瑞喆。”冯瑞卿隐约听见冯瑞喆扬声说着,不由身形一颤,赶紧再次躲起来,内心深处竟涌现出难以言喻的酸涩。他是来看望她?瑞喆会不会表明心意,决定与杏娘携手人生?他不知道,瑞喆那样坚定地说着他对杏娘的感情,或许并不在意杏娘发生了什么。那也好。那也好。他漫不经心地安慰着,却只觉丝丝苦涩。青青打开门,瞧见强打Jing神的冯瑞喆,小心翼翼地问道:“冯先生,你这么晚来做什么?”“你姐姐在吗?我可不可以见见你姐姐?”冯瑞喆声音沙哑而又疲惫。青青回头看了一眼姐姐屋内还亮着灯,便说道:“我去问问姐姐,你稍等。”青青哒哒哒地小跑着来到了姐姐房内,杏娘听了,迟疑片刻,终究换了一件褂子起身来到屋外。冯瑞卿听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究竟说了什么,但是冯瑞喆越来越激动,杏娘靠在门边,静静地说了几句,冯瑞喆似是难以置信的样子,脚下差一点摔倒,杏娘下意识地要去扶他,他用力甩开,嫌恶地看着杏娘,最后愤恨离开。杏娘看着远处,冯瑞卿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只能看到她抹了一下脸颊,掩上了门。冯瑞卿回到家中,询问冯瑞喆是否回来了,叁姨太说道:“他这几日都在外面喝酒,很晚才回来,你有空也说说他。”冯瑞卿点点头,语气却不复从前的恭谨,心中对于她和母亲合伙针对杏娘做的事情觉得恶心。冯瑞喆回来的时候已经醉醺醺得了,口中还念念有词。冯瑞卿让人准备了醒酒汤去他书房醒醒酒。冯瑞喆迷迷糊糊地靠在床柱上,冯瑞卿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受凉。他看着他喝了醒酒汤,意识恢复了些。冯瑞喆看清楚眼前人是冯瑞卿,苦笑了一声道:“怎么?大哥,你又要来教训我?”“我不是来教训你,我只是劝你。”冯瑞卿平和地开口。冯瑞喆嗤笑,身上的少年意气变得吊儿郎当:“劝我什么?劝我少喝酒?还是再劝我去相亲?”“瑞喆,你去看过颜小姐了吗?”冯瑞喆眼神涣散,出神地开口:“看过了。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她被咱俩的妈卖到了最低贱的娼馆里头,那里面是个什么样子,我前些天去看过了,都是想不到的光景,女人就是一条狗围着男人在地上爬,一点尊严都没有。”冯瑞卿不想听这些,沉默几秒说:“她可能没有发生……瑞喆,你若喜欢她,就多去安慰安慰她。”“我不去!”冯瑞喆霍得站起身,面色涨红,愤恨地说,“哥,我今晚就去找她了,我问她了,她没有否认。她已经脏了,她不是我心目中那个娴雅文静的姑娘,她不是!她是个不知道被多少人玩过的破鞋!”冯瑞卿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在他脸上:“瑞喆,你怎么能这样羞辱她?不是她的错,是别人陷害她,就算她真得如何了,你不是以新式青年自居吗?女人的贞Cao在你眼中就这么重要吗?”“什么新式青年,我做不起!她被人糟蹋了就应该学那些古书里的女人,咬舌自尽,或者一头撞死。总之我不会要她了,再也不会!我嫌她脏,我嫌她恶心!”冯瑞卿痛心疾首地望着弟弟,忍不住又打了他一巴掌。
冯瑞喆觉得屈辱,转身跑了出去。原来,并不是每个人读了书都会变成理想中的样子。他们都自诩为读过新书的进步青年,奈何真的有大事发生在眼前,内心深处的最扎实的观念才会毫无保留地显露。冯瑞卿瘫坐在椅子上,一筹莫展。周末的时候,冯瑞卿鼓起勇气买了好些桃酥,还拿了之前特意托朋友买来的西洋饼干去看望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