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这时秦业又忽地晕倒,下人忙请了大夫来诊,才说是老树开花,坐了胎了。这一下秦业又臊又气,方知自己腰身渐粗并不是发了福,心里又想起那日庙内醒来的情状,不由一阵恶心。
原来他一日同僚聚会宴饮,酒吃得多了些,醒来后却发觉自己在郊外一破庙之中,衣衫不整,身下一片狼藉。秦业又羞又愤,知道是因年过五旬仍不过一个小小营缮郎,旁人欺他无权无势,羞辱于他罢了。
稳公刚说出口,便自知失言,唯唯应了是,又去问服侍的小厮现今老爷身体是如何情状。那小厮便说夜间已发作四次云云。稳公净了手,上前掀开被子,却见秦业光裸身体,也是一惊。秦业面上烧红,头一歪,只当自己是个木头顽石,一味不言不语。他身边小厮急忙回到:“乃是孩儿大了,家中旧衣都穿不得了,日前请了大夫,叮嘱叫不要勒着肚子。”
稳公进屋,一见秦业面上有斑,发中也参杂银丝,卧在床上肚腹高挺,脱口而出:“啊,老大人高寿,如何还辛苦生子。”
稳公点点头道:“很是,很是。如此
一旁老夫人却是又惊又喜,便是听了儿子解释原委,仍拦着他不许落胎,又与他掏心掏肺说了许多体己话,掉下泪来连声念着祖宗保佑。秦业本是一心不生的,却听老母亲言说忧心她去后自己无人照拂,心里也是一阵凄惶。又见她日日摸着自己肚皮,面上又有了活气,连饭都多吃许多,也只得随了她的心意。
又过多时,这小厮正倚门立着,已有些昏昏欲睡,秦业却又一阵肚痛难耐,不住蹬着脚在床上乱叫。小厮赶忙进去,见他身体紧绷,面色涨红,喉间盒盒作响,似是在挺腹用力,忙觉不好,急忙唤了个小童去寻余先,自己仍在边上守着。
如今秦业的肚腹已经有些下坠,他在自己腹顶打着圈儿抚摸,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叹口气,又想起自己方才那梦来。
身来倒也方便。
秦业睡得昏沉之间,仍觉身上滚热,沁出汗来,且腰上沉坠难忍,叫他在梦中摇臀扭胯。他虽觉腰酸肚胀,却实在眼皮发沉,只勉强睡着,不愿睁眼。只是腹中隐隐胀痛渐渐又变得闷疼,之后更加阵阵紧缩,叫他不由伸腿高呼,大声呻吟起来。
于是心中暗骂那些下作的贱皮子小浪货,阳火旺得恨不得日日眠花宿柳,不思公务也就罢了,如今连个老头儿都要日上一日。却也不知道是哪许人做的这事儿,亦无法追究,只得自个儿偷偷收拾干净了,一瘸一拐,跌跌撞撞进城里去。路上恰好遇上来寻他的余先,便扯了个谎话,只说是吃醉了宿在外头,匆匆回家去了。
秦业心里知道自己这乃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只念了一会儿就抛到脑后去了。
秦业这是枯木又逢春,老来又怀胎,理应好好休息才是,但他自持是一家之主,一面忧心母亲,一面念着女儿,又不敢在其余下人面前露出身怀六甲,身体不支的情态,往往要勉力逞强。而他母亲,之前虽是好转许多,然沉疴旧疾深重,虽又支撑了几个月,却仍是渐渐虚弱下去。是而秦业更加心中郁郁,又悲又苦,加上本就老迈体弱,一时间动了胎气,临盆将产了。
此时屋中二人都是初经孕产之事,一个睡着无知无觉,另一个虽是着急上火,却也别无办法,只能时时给老爷拭汗。一会儿,秦业又松弛了身子,只是还喘着粗气。小厮经了刚才那一遭,怕他之后又犯疼,也不敢出去。
于是秦业只叫自己并母亲院中侍候的下人知道这事情,又借口母亲病重,家中事忙,无暇教养女儿为由,将可卿暂时交托给表亲照料。他自己便一边养着胎,一边又侍奉老母。
果然这晚秦业又发作了两回,却也不曾睁眼,只在梦里痛叫不止。直到天光微亮,余先才风尘仆仆带着一稳公来了。这时候秦业已经醒转,他挣扎了一夜,觉得浑身无力,手脚发冷,肚中却是滚热,且沉沉坠坠,难受非常。
却说秦业这几日时常做些怪梦,起初都是他饮了一壶酒,或是自个儿独酌,或是于酒楼之中宴饮,亦或是同人对乐;又总有一面目不清之男子,或是在他吃醉时显出身来扶他,或是同他一同饮酒;之后便又移形换景,到他母亲病榻前,听他母亲劝他生下孩子等等。
秦业一听这话,羞臊得满面涨红,扭过脸去。余先急急地喝到:“老翁!请你来为大人安产,你如何又多嘴多舌!若是无心差事,不如遣你家去,我再寻他人罢了!”
屋外侍候的小厮听见老爷喊声,忙进来查看,只见秦业双目紧闭,在床上辗转呻吟。小厮忙去推他,却是不醒。慌乱间,见秦老爷面目又渐渐松弛下来,原是腹中抽动已平,人便缓下劲来,微张着口,缓缓睡沉了。小厮看他睡熟,又打了水,用巾子替老爷擦了身,之后自掩门出去守着。
又过数月,秦老太太偶感风寒,谁料月余不愈,反倒越来越病,秦业忙告了假,在家侍奉母亲。老人家病中昏昏沉沉,病重时连话都说不全乎,秦业心痛不已,时时候在母亲跟前尽孝。许是老天感念他孝心,倒叫他老母亲又回转过来一些,一旬里也能有几日清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