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岁的瑞香,是一种小恶魔。因为年轻,又因为在父母辈的季凛眼中还是个孩子,所以极尽任性,是在同龄人面前不会展现的娇气与骄纵。放假时不愿在家,却愿意黏着季凛,从他家里黏到公司,美其名曰社会实践,提前实习,实则躲在对方办公室里吹空调,翘着脚独占会客区的大沙发,趴着,躺着,坐着,甚至倒立着玩手机,打游戏,看书,发呆。
当然也很经常地看着这个似乎不会老的男人。
但细想起来,认识的这些年里,对方确实在逐步走向成熟,内敛,多出一种似有若无,叫人无法触碰的温柔,又因骨子里的冷峻与疏离,显得那温柔只是一层青山上的烟岚,轻盈舒卷,时而消失不见。
只有对瑞香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他足足比瑞香大十五岁,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被父母以朋友名义带入社交圈。那时候瑞香还很小,是个心无旁骛的孩子,稍长大些听父母私下说话,提起季凛的从前,才逐渐意识到这个在自己印象里该叫哥哥,却不得不叫叔叔,掌心很热,却很少牵自己的手的男人,原来也有自己的故事,并不是突兀出现在世界上,也并不永恒的是自己印象里那沉默又会玩,可靠又亲近的长辈模样。
后来他也拿外头的只言片语,八卦博主捕风捉影的盘点去问过季凛,想要追溯对方的从前。要是换个对象,瑞香不会这么不体贴,分明是痛极的过往,他怎么会随便提起?而要是换个人来问,季凛不是敷衍过去,便是沉默着直视对方,直到那人冷汗涔涔,自己意识到冒犯退出去。
但正因他们两人之间有一种长辈对幼崽的关爱宠溺,又有一种和这种社会关系无关的理解与亲切,所以季凛很平和地回答了他。
在如今这个消息流传极快,每个人都没有秘密的时代,那些被盘点出的事件,口口相传的小道消息是没有大错的,只有感情仍在当事人之间保密。
季凛原本出身北方豪门,是毫无争议的继承人,只是十几岁时父母开始闹离婚,然而还没有个结果,母亲便意外车祸身亡。他是母亲一派,在父亲续娶,又开始毫无顾忌乱搞之后,便彻底成了没有家的人。虽然外祖家同样势强,可外祖父母只得一个独生女,女儿死后二老打击太大,很快也离世,季凛得到外祖父母的诸多遗产,在父亲那边就被扫地出门。
后来他是如何自己打拼出家业,又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季凛便说得十分轻描淡写,只寥寥数语带过。瑞香却想起多年前自己第一次看到他,其实季凛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一个小孩子眼里是个可靠的大人,在他的父母眼中,怕是像一只离群又被大雨淋shi的鸟。
他顿时觉得自己变得很柔软,忍不住涌出眼泪来。季凛似乎笑起来,抬手帮他擦眼泪:“哭什么?我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
瑞香越发觉得委屈,嘤嘤哭着投进他怀里,抱紧他的腰掉了更多的眼泪,然而少年人的心里停驻不下任何一阵风,因受了对方的安慰,于是瑞香也很快忘记了这件事,只暗暗在心里想,他的腰好细,胸膛却很宽厚可靠,身上还有一种淡淡的冷冷的香,要到后调才温暖起来,像柔软的层层的棉絮,又有云朵的轻盈,叫那时候还是个天真不知愁的少年的瑞香想起豌豆公主的床褥。
那时候他还是心无旁骛的,虽然喜欢季凛出众的相貌,年长的温柔,可其实心里并没有想要怎么样的意思,甚至他情窦初开,头一个恋爱对象也是和季凛一点不像,青春热情的同龄人,他的一个同学。
然而,在自己有了恋情后的年轻人眼中,难免觉得世界上有了一种全新的眼光,他不禁好奇起来季凛的感情生活。因为对方实在是一个颇为冷淡自制,将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分得很开的人,瑞香还记得曾经见过他的什么女朋友男朋友,但却没有太具体的印象,更不清楚如今都怎么样了,也完全猜不到他的择偶观和近期感情状况。
他从来不怀疑的只有季凛会是一个很好的恋人。无论相貌身家这样的外在条件,还是善于与人相处,像是一张安全毯般独有的气质,都让瑞香觉得对方会是一个极好的情人。
不过这样想似乎总有些怪怪的,所以瑞香只是缠着问,和从前问他的私事一样,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没有边界感。
季凛略作沉默,反问:“你恋爱了吗?”
万家父母教育风格开明,瑞香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掩饰的,然而总有几分别扭,低头哼哼唧唧,竟有点难为情:“是呀。”
又很快解释:“没有很认真,因为还小,所以只是试试而已。你知道的嘛,年轻时候的感情很难当真的。”
季凛并没有追问或者指责的意思,甚至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琢磨的余味,竟然笑了笑:“其实不年轻的感情,也不一定就当真。”
瑞香敏锐地察觉他似乎是含蓄地对自己承认,现在还有在来往的人,只是也没有那么认真。他张了张嘴想要追问,被季凛堵住了话头:“不许问了。”
他并不是一个一味严酷的长辈,但瑞香被这样直白地阻止,倒也乖乖地不再追问下去——他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