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香十四岁这一年,越王已经等了他很久。
这一年的春天,宫中贵妃召开赏花宴,遍邀高门贵妇与女郎,京中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为越王选妃造势。
越王是皇帝明面上最看重的弟弟,都已经二十多岁了,还住在宫里,时常在皇帝近前。只是京中血迹未干,也无人忘怀几年前皇帝夺位,更有不少人,清清楚楚记得当年这兄弟二人的地位如何反复更易。
现今的皇帝生母出身不高,越王生母却是崔家女,封后入宫,生下这么一个嫡子,深受宠爱。直到后来成宣皇后被幽禁,原因至今成谜,越王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今上却逐渐被看重,最终被封为太子。
做太子的那些年,今上始终忌惮这位名正言顺,最为尊贵的兄弟,即使成宣皇后已经死在幽闭的立政殿。
先皇昏聩,晚年越发令人发指,有一日今上忽然带领兵马进宫勤王护驾,后来便传来贤妃毒杀先帝,意图谋权篡位,让自己的儿子矫诏登基的消息。而太子进宫太晚,救治不及,先帝崩,太子继位。
登基后,皇帝第一件事便是追谥嫡母,亲选成宣二字,随后便是追封生母为皇后,再册封越王,食邑三千户,又特许留在宫中,从此开始了兄友弟恭的一段佳话。
越王对兄长恭敬非常,但其人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膏粱纨绔,斗鸡走狗,赌钱吃酒,身边美色更是从来不断。皇帝一向溺爱这个弟弟,财物优待从来不缺,甚至超出亲王该有的界限。即使越王去年打断了王家幼子的腿,让他从此绝了仕宦之路,王家告御状也没能把越王怎么样,反而导致王家失了圣心。
皇帝手段酷烈,不留情面,王家虽然在宫中也有关系,甚至和皇帝与越王都说得上是亲戚,但也没用,到了今年春,整个王家都已经销声匿迹了。
瑞香被人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很久。因为被打断腿的那位王郎,正是他在议亲的未婚夫。好在两家到底没有说定,而他的父母也很是维护他,不管私下发生了什么,获罪之后王家便主动否认了定亲之事,又说自己家的郎君配不上瑞香,好歹免去了他真嫁给王郎的可能。
有这样的前因,瑞香其实不大可能被选中做越王妃,但是他还是遵从父母的意愿,到京郊檀香寺暂住称病,清净地度过春天。
因为越王,他实在不是良配。
动辄伤人,爱宠无数,嚣张跋扈,沉溺酒色,甚至酷爱斗鸡斗犬地赌钱,在外更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纵然他是天子最优容的弟弟,那又如何?凡是高门女郎,哪个愿意嫁给这样的夫君?
更不要说先帝时累累血迹历历在目,谁不知道皇帝对越王这名正言顺的嫡子有多么忌惮?他一面优容越王,一面将他拘在眼前,一面追谥成宣皇后,一面打压整个崔家。嫁给越王,不知道日后的脑袋还保不保得住?
这让京中真正最优秀的那些贵女郎君,心中都对贵妃的赏花宴充满了疑虑,却不得不去。瑞香报病得早,他父亲接连两朝又都是存在感不强的人,皇帝也就轻轻放过了。再有人要报病,皇帝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一定会给面子了。
总之,那一日的赏花宴,是与瑞香无关的。他在檀香寺抄经祈福,心中很平静,根本没有想过越王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檀香寺最出名的便是依山而建,寺内有一片一到春日便云蒸霞蔚的梅林。这日下了点小雪,午后瑞香便不再抄经,带了侍婢出门去收集梅花上未曾落地的雪,窖藏几年便可以拿出来煮茶,酿酒。
天气很冷,但日光晴朗,瑞香穿了厚厚的裘衣,两手缩在雪白的狐皮里,站在梅林中发呆。当时他想的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自从王郎因腿伤死后,瑞香受了不小的惊吓,对嫁人无形中生出排斥,因此格外关注父母的动向。然而他们似乎也安静下来,不再留意谁家公子。
或许是王郎招惹越王实在突兀,瑞香觉得这就像是飞来横祸,向自己昭示了人生的不可预测,心中忐忑难安,又害怕父母再度不让自己多管,转身便又定了一个。虽说高门出身,婚姻不由自主,但瑞香……
说实话,他已经开始想,或许孤独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用为将来的丈夫提心吊胆。开篇如此不顺利,难免让人觉得是运气不好,要是再找一个也出了意外,所有人心里都要有疑云了。
瑞香轻叹一声,转头发现雪水已经收了小小一瓮,便带上侍婢走出梅林。
身后有响亮如雷鸣的马蹄声,瑞香急忙和侍婢让道。这动静一听便知道是进贡的好马,主人必然也非等闲。瑞香听得出那人在寺庙里纵马,身份必然不会低,性情也自然不会多和善,最好是不要撞上。
然而梅林外四野开阔,春草如茵,单人独骑没多久便离弦箭一般从梅林的小路上出来了,随后主人猛一拉缰绳,喝了一声,那通体漆黑,神骏非常的高头大马便立刻扬起前蹄,停了下来。
主人再一松缰绳,黑马便碎步向前,没多久速度越来越快,冲出了梅林的边缘。此时这一人一马正好经过瑞香身边,马上锦衣貂裘的男子忽然回头,一手勒马,目光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