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簧声动又停。戚明牧展开的折扇边缘已抵着温槿雪的颈项,那是冰蚕丝与浑金线织就的扇面,海底寒铁打造的扇骨,内力贯注只需一旋,便可削下温槿雪的头颅。
他却还是停住了,四围壁上寒光灼烁,星星点点的箭镞上下欹斜角度不一,推测得了数十支轨迹,却也要漏掉剩下的数百支。他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温槿雪身上,语气仍旧轻佻和气,道:“槿雪表妹这是何意?就算你不答应给我,也不必陷我入此罗网。咱们好好说话便不成么?”
温槿雪手还在机关之上,按下半阙,剩半阙未动。这便是那些箭镞露而不发的缘由了。她瞧着那横在自己颏下的扇面,蹙了蹙眉头,挑起眉眼睨向这位表兄,道:“敢和你‘好好说话’的,无一例外都被你说服了不是?”
戚明牧笑道:“一个人从不同意到同意,总有许多考量,我不过把这些都摊开来讲一讲而已。就如你夫君,此刻应该已经与那些盗匪交战,刀剑无眼,不会特别优待于他,对不对?何况他是联盟首倡者,对方要来一着擒贼先擒王,他可更不容易保住性命了。”
温槿雪啐道:“你们才是贼!”
戚明牧连忙摇手道:“表妹切莫将我与那些人混为一谈。咱们且不说谷雁回罢,又如表妹你自己,唉,从前我就常叫你‘冒失鬼’,未料到此刻也是一样,怎么便不考虑我这未来侄儿的性命,只管乱来一气?我的来意你也清楚,只要那份《飞光篇》而已,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好好地拿了出来给我便罢,干吗要弄得这么剑拔弩张的?”
温槿雪站着觉得有些累,索性坐下,道:“你带着这么多人闯入进来,完全是强盗行径,还要怪我招待不周了?”
戚明牧无奈:“我没有闯……只是拿出信来说了一说,那弟子就带我进来了。这信可是真的,我看着谷云起写下,一字不假!”
温槿雪叹了口气,道:“信是真的,信上的意思却未必。你要是早来一两个月,我说不定就信了你了。可惜前不久我刚知道,二弟的信不能光看字面的意思。”
戚明牧一怔,道:“这是一封密信?”寥寥数语,他实在不知谷云起能在里头夹杂什么信息。
温槿雪摊手道:“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读。但这就得引起另一个问题了。”
戚明牧恍然:“无论有无秘密,谷雁回若真的同意了,便不可能让我拿一封模棱两可的信给你,至少也得添上一笔释清始末。”
温槿雪顽皮一笑:“你也承认他并没有同意了。”
戚明牧没有去找谷雁回,本是为了减少交接环节,少些麻烦。却不料他固然使得谷云起预料落空,也令自己竟在温槿雪这里漏洞百出。他顿时有些懊丧,顿足道:“早知我还是该去找找谷雁回。”停了一停,他无奈地又道:“这都怪我心急,只想快些拿到那《飞光篇》,但我和谷云起确是商量定了的,否则他也不会给我写这封信不是?”
温槿雪道:“二弟不在这里,你再花言巧语也证实不了,还是免了吧。”她目注戚明牧那仿佛真切诚恳之极的神色,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戚表兄,你向来骗谁都能成,哪怕就是当面承认自己说了点小谎,也总是情有可原,反而更叫人相信,是不是?”
戚明牧正色道:“我现在说的都是实话。”
“我信。二弟的笔迹确是真的。”温槿雪点点头,旋即笑靥如花地道,“那谁又知道,二弟是不是也是被你骗得写了这封信呢?”
“……槿雪表妹对我成见很深啊,照你这么说,就算谷雁回写了信,不也无法相信了?”戚明牧揉了揉眉心,不堪重负似的道,“从小到大,我也没骗过你吧?”
“那是我不上当,不是你不想骗。”温槿雪翘了翘脑袋,完全不把喉咙处的折扇当回事,还调整了一下坐姿,免得腰酸背痛,“如果真的只是为拿一本簿册,你随时登门拜访求取,量也不会遭到拒绝,可你没有。”
戚明牧道:“我这不是登门求取了?”
“呵呵,那现在就得考虑第三个问题了:戚表兄从何处得知这本书的?”温槿雪歪头看他,神态始终俏皮可爱,仿佛从来都是那个任性急躁的小姑娘,“别说天门以外了,就是天门以内,知道这书的弟子也是屈指可数,毕竟它又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连我,也是为安慰生病而不得不滞留门中过年的兰心姐,为她讲述天门祭祖仪式时,方才记住了这些礼器的名字。”
“这事我倒和谷二兄弟解释过……”
“嘿嘿,我不是云起,你能说服他的理由,一定说服不了我。”
“……是根据其他篇章所处位置与古籍记载推算出来的。”戚明牧还是坚持解释了,温槿雪莞尔一笑:“这我可听不懂,你们太能钻研,总叫我一头雾水。可我就记得一件事——”
“兰心姐一直喜欢你。”
戚明牧咳嗽一声,摸了摸鼻子,道:“家中不喜欢我的姊妹可很少。”
“还好我不喜欢,否则被你给骗到嫁了人都还要痴等着想帮你,这滋味我可消受不来。”温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