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怎样一个人悠悠转醒挣扎着爬起来继续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次又一次的出卖自己的腺体,被人按在幽暗逼仄又腥臭的角落,用尖锐冰冷的獠牙一次又一次刺破那脆弱的皮肤?他又是如何换上那样一张明媚的笑脸若无其事地走在同伴中间?当他一次又一次走上那条通往回家的路时,是不是在内心默默呐喊呼救无声地哭?
谈云烨生来飘在天上,那个离阳光最近的地方,轻盈,无忧。第一次地,他这朵白云化成了雨,坠落在了这世上最幽暗的角落之一,滴滴答答,停歇不下。夏棉抹了一把他脸上的雨渍,仍然在重复:“走……快走……”
警察和救护车终于赶到,谈云烨义愤填膺悲愤交加地将谴责和指控机关枪似的发泄完,可那些警察个个斜斜地站着,掏耳朵的掏耳朵,聊闲话的聊闲话,让他一个人演完一场独角戏,最后敷衍了事地说了句:“行了,没你事了。”
谈云烨那时年轻气盛,不知世故,当场爆发:“他可是家暴!家暴!犯罪了你们知道吗?你们就这个出警态度?!你们上级知道吗?”
夏棉一直在拽他的衣角,“别说了……快走……”
闻言,那位看起来像是头的警官邪邪的笑着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小子!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教训孩子管你事?还出警态度还上级?我没说你私闯民宅还暴力伤人就算网开一面了”,他走过来,蹲在谈云烨面前,揪了揪谈云烨的上衣、项链和腕上的手表,眯眼道:“都是名牌啊,不是这的人吧?城北的?”
他拍了拍谈云烨的脸,语气尽是不屑和轻蔑,“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回去过你的舒服日子吧,我实话告诉你一句,这城南腌臜事多了去了,比这邋遢的多得是,我们都要管吗?累死我们也管不过来,那点薪水你问问谁干?”他瞥了一眼谈云烨怀里的夏棉,“早点把人送医院去吧。”
谈云烨说不出话。他发现在这种阴暗的角落,代表正义的力量好像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他可以搬出谈家,也许他们会卖他一个面子,不,也许在打量了他的衣着之后,已经卖给了他面子,尽管不知道是谁家的。
他有理由相信,如果今天闯进来的是城南的任何一个人,那么处理结果就不是这么“宽大仁慈”了,那个闯进来的人可能会因为自己的一腔热血而走近冷冰冰的看守所。
警察慢悠悠地来又呜呼啦呼地扬长而去了,那个倒在地上的Alpha眼中燃烧着得意的炙热的兴奋,还有要把夏棉碎尸万段的狠戾。
他知道夏棉为什么不报警了,也知道为什么夏棉一直在赶他走了。
也许有过那样一个像他一样一腔热血一腔孤勇的人,只是结果却很讽刺。
也许夏棉自己也反抗过,可是等待他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殴打虐待和报复性的惩罚。
谈云烨失魂落魄地把夏棉送到了医院,当他的衣服被剪开的时候,谈云烨的眼睛被扎得生疼。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夏棉大夏天的却总是一副长衣长裤的打扮了。
那背上皮肉翻飞,新伤陈伤遍体鳞伤,青青紫紫的淤血爬满了他两条手臂,至于那两条腿上自是不用去看了。多么狡诈又毒辣的Alpha,伤口全留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每一条都不致命却每一条都叫人疼得要命疼得痛不欲生。纯粹是为了发泄施虐。
他想帮帮夏棉,可单凭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要向那群恶警施加压力,只有通过谈家的长辈去疏通关系;想要带夏棉离开那个地方,可谈云烨还没能完全独立。
所以,当夏棉醒来时,他那一句“我带你走”在他嘴边绕了几回圈都没能说出口。
夏棉不是流浪的猫猫狗狗,谈云烨不能仅靠一时冲动一腔热血就把人带走。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还小,自己的力量也是如此稚嫩,他这一朵云还托不起夏棉的一片天。
少年不识愁滋味,一识,就是如此的冷酷、残忍、现实。
夏棉一醒来就踉跄着要回家,谈云烨想让他至少在医院把伤养好,可夏棉很执拗。
本来就心情郁结的谈云烨忍不住大动肝火,“你晚回一天那个狗窝会死吗?!”
夏棉没什么怒意,淡淡地:“我不会,但有人会。”
“你还管那个人渣干嘛?!你有病吗?你现在回去他只会再打你一顿!”
“好意我心领了,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他顿了顿,“看病的钱,你要不急的话,我慢慢还你。”
“我是要找你要医药费吗?!!”谈云烨忍不住在医院大发雷霆,好脾气褪得一干二净,抬手就攥住了夏棉的手腕:“你给我留下!”
他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夏棉被他一把扥回来,撞进他怀里,酒精混合着花果味像是上好的桂花梅子酒,幽幽袅袅暗香醉人,谈云烨一下子就松开了手,耳根滚烫。
夏棉转过身来,受过伤的背部由于刚才那一撞让他疼得面色煞白,他还穿着医院宽大的病号服,显得单薄得简直弱不禁风,他深深看了谈云烨一眼,后退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