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闭上了眼。苍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点病态妖异的笑意。
“不影响正常生活的话,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医生说着些老生常谈的医嘱,“我看这两天在医院的康复训练还可以,Alpha的身体机能恢复起来很快,再观察上一周,就可以出院了。在家按时服药,配合健康饮食和康复训练,定期来复查,估计三个月左右就可以完全恢复正常了。”
阴凉的风飕飕地灌进来,乌云滚滚,不时冒出一道闪电照得天地煞白,没过多久,只听几声轰隆隆的闷响,急促的雨点被冷风斜送进来,雨水顺着窗台蜿蜒而下,将那里的一片地面弄得湿漉漉的。
夏棉将头抵在窗上,指尖顺着雨水下滑的痕迹摩挲。
夏棉一个人被容嫂盯着强吃了几口晚饭,味同嚼蜡,便早早地回了卧室。
雨势如瓢泼,隔着隔音很好的房间却几乎全然听不见,砸在玻璃窗上,就顺滑地静悄悄地滚落下去。
两人点点头。
可能是那种可以荡得很高很高伸手好像能触摸到天空的秋千,
“那需要多久才能恢复?”一直陪在旁边的女孩忍不住问道,秀气的眉毛蹙成了一个川字。
可能,那不过也是不久之前。
想记的号码都记在心里,从来不需要去备注。
压抑,一切都是压抑。黑暗像是腥臭的沼泽,浓稠地包裹着人的身体,捂住了人的口鼻,灌入人的耳道,挤干了空气,切断了一切声音。
“小夏,已经睡了吗?”容嫂拿着手机往床前走,声音和脚步声都放得很轻。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潜藏在地面之下,林岑朗教过他该怎么调出他需要的东西,书柜、软椅、沙发……同样地,那些字一个一个蹦出了他的耳朵。
林岑朗不在,早上出门的时候夏棉恍惚听见他好像说了句什么凤城。
雨势很大,连成连接天地的水帘,外边的一切很快就看不清了。
这答复很悲观,轮椅上的男人却没有什么表情。他额前和后枕部各自留了不算短的疤,剃光的头发刚刚冒出青茬,面颊因为重伤初愈显得更加深邃锋利,配合着此时那种淡淡的神色,显得沉静而威严。
夏棉听他说话总像是隔了层薄纱,隔了重重雾气似的,听不真切,遥远又模糊,总像是在梦里。
可能是那种可以供他躺着靠着看风景织毛衣的飘窗,
窗户开着。
他同样想淋雨,却没推开窗。
脚步声远得再听不见之后,女孩瞬间松开了男人的手,往窗边走去。
只是把手贴在冰凉的窗面上,想象着也克制着和这大雨一起从万丈高空自由坠落、将他降落的感觉。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走廊的亮光随着被推出的缝隙一起漏进来,在漆黑的地面上投出一个长长窄窄的光区。
这场雨像是老天爷隐忍了许久之后的发泄似的,狂躁肆意,一直到晚上都不肯停歇,天气预报上的暴雨红色预警发了一遍又一遍,提醒人们雷雨天气轻易不要外出。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医生拿出来扫了一眼掐断之后又放了回去。“不好意思两位”,她站起身来,“我还有些事,今天就先这样。”
大雨将远处那些夜里也穿透性极强的闪烁霓虹遮掩得朦朦胧胧,遥遥依稀记得,似乎是很久之前,有谁会简单地为这夏日大雨就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地玩上好长时间。
直到那嗡鸣震动下去,都无人去理会。
如同夏棉根本不在意林岑朗到底在说什么,林岑朗自己也根本没注意到他临出门之前那句话有多温顺居家。何必跟人汇报自己的行程呢。
窗前的单薄人影默默转了身,蜷缩进那沼泽一般的漆黑的大床上,阖上眼装睡。
可能是那种走两步就可以找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看会儿动漫或者小憩一会儿的沙发,
不想记的,同样也无需保存备注。何必去做那多余的动作,看见那个三个字都会心生厌烦。
又或是大大的、可以肆意播种下西红柿和花的庭院。
问题了,如果想不起一些事情的话,考虑更多的可能是应激心理障碍。”
可能是那种可以供他趴在栏杆上听雨晒太阳的阳台,
“不太好说,这个因人而异,可能是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也有人一辈子没有恢复”,医生说道。
他不需要那些,也不需要这里的一切。多一样少一样东西,并不会减少他的痛苦半分,他不需要在这里找个舒服自在的姿势蜷缩着小憩。
女孩攥紧了他置于扶手上的手,他没有回握。
房间里没开灯,他就像一缕孤魂。
“复健别着急,注意劳逸结合,强度不宜过大。”她又叮嘱了一句,匆匆离开了病房。
搁在远处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震动声划破了真空般的岑寂,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