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庞大的记忆就如错综复杂的数据线路,每一根管线的彼端都翻腾着超级气旋般深沉且狂暴,足以令普通人神经烧毁、心脑炸裂的信息流。
单从这一点来看,比起接收了太多痛苦不幸的异时空讯息——但绝大部分限于个体记忆的梅宫沼,戈缇所面临的风险倒是更为致命。
幸而他身负多重神恩,哪怕站在资讯交汇的风眼,亦可自然而然地过滤掉绝大部分冲击。它们尚未形成初始轮廓,就已被戈缇遗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纵使他的心灵只截取了与相较于总体——显得零星且碎乱的片断,其体量对少年而言依旧过于恢宏,犹若一座无休止变幻且不断扩张着的迷宫。
在这永无出路的的移动迷宫中,是无数个与本位面极其相似、但仍不足以随机互换的世界。而且只需有一线微末的偏差,即会生成崭新的分岔,衍生出又一条黑暗、陌生的命运支流。
惟一相同的是,不管在哪一条世界线上,一旦推进至某个特异节点,必定会迎来一场生态清洗。
这不像世界意志的自我修正,而更似绝对力量下的扭曲恶果。不论前期进程曾有过怎样的突变,扇动翅膀的那只蝴蝶都无法扭转指定的结局。其所在世界的轨迹在稍稍偏转后,终会拐回所有支线共享的末路。
回首历史,旧时代的大灾变虽然摧毁了诸国历史与文化,可在开拓者们的带领及神启的指引下,幸存的遗民仍能窥见一线曙光。
而近一个世纪后,更诡谬、更绝望的末日全无征兆地重临,原初之星在突如其来的灾厄下行将破灭——那位无名主神却只对它投来了邈远、寂静、唯具见证性的一瞥。
祂所见证之事,绝非荒僻星球与低阶文明的毁灭,而是源核之影的假性苏生,以及神座之下的旧日猎犬——那头“誓剑者”级异种的公然反叛和毁约。
祂无悲无怒,对恶意敌意始终漠然置之。
祂无形无质,神秘且如星空般邃远无尽。
祂所埋设的最贵重、最隐秘的一枚暗棋,只存在于时空与命运的核心主线。而余者皆可舍作弃子。
戈缇就似一名身不由己的看客,应接不暇地环顾着飞驰而过的日夜、大海、废土、鸟兽、巨岛、城市以及人流。间或停歇,便会重温一遍或许在爆发形式上有所区别,但却同样无可抗拒,无从回避,无以延迟一刻的灭世光景。
与档案馆记载中以“恶魇情人节”为开端,井喷了七个昼夜的全球性天灾相比,此等终末之劫可谓又是截然不同的性质。
每一颗在污素雨中仍演化出繁多生命,更有陆地文明蛰伏抽芽的原初之星,皆在短短数小时沉沦寂灭,从内到外地变成了冷冰冰的死星。
说是死星倒也不绝对准确。
所谓的“死”,仅是针对星球固有系统及其内核形态而言。人类这种短生、短视,蒙昧而又浑噩矛盾的杂食性群居哺ru动物,自也囊括其中。
许是缺少了躯壳的干扰,而仅有意识身临其境的缘故,戈缇并未体会到多么强烈的灭顶之死意。甚至从那一次又一次永无止境的终结中,他竟感受到了一丝反常却美妙的吸引力,正如在凝视水面上的漩涡时,总有种向其倾倒的微妙冲动。
事实上,这一切也的确值得戈缇目眩神迷。
他望见浩如繁星的“心尘”从大地上腾起,自天穹中落下,在深海中游弋。它们状如一团团渺小的绒球,自由、轻柔而又无处不在地漫游着,缩胀着,回荡着,吸走了阳光,污染了灯火,融进了血rou,扑杀了生机。
绚烂,妖异,如梦如幻。
他看见骇状殊形的“集群rou芝”拔地而起,咆哮着,翻滚着,以全然无法估测的途径与效率增殖着。它们的形质结构从无固定,或如一柄柄由黏菌聚成的巨大如意,或似一簇簇旋舞开合的花苞,又或像某种狂乱地弹缩着足肢与卷须的复合型口器……难寻规律地闪耀着令人不安的色彩,并一视同仁地湮没了无处可逃的众生。
邪恶,恐怖,摧枯拉朽。
他眼见晦暗的云团中探出一根根触手,优雅而又肆意地穿梭交织,气势如虹地飘扬垂落。它们粗壮、奇诡且透着丝绸般的华贵剔透,在天地间轻若无物地蠕动着,探索着,无情而柔和地yin唱着圣洁、悠远、万物皆可“听闻”的歌谣。
在这盛大且骇人的送葬曲中,世界震颤着死去了。更Jing确地说——是被全面改写了性状。
就连致密的地核都沦为了全新生态的一部分。通过某种奇妙的全景透视可以观测到,在其表面异常野蛮地生长出了数不清的畸肢。那异化后的内核形态恢宏而且诡秘,仿若一尊呼吸着、鼓动着的花器。
而它外部的ye态层则不可思议地凝结为丛生的晶簇,这亘古的外核看似由炙热高温变得冰寒彻骨,却仍流溢着岩浆般瑰丽奇幻的光彩。再深入观察一些,即可发现在无尽晶体的深处,竟还有一颗颗眼瞳在不断地生灭、开闭、来回转动。
戈缇毫不怀疑,纵使是有能力发射大批核弹,热衷于筹谋发动生物战的旧时代,面对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