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话 天地劫劫棋 弈者冥冥手(上)
松闻涛两袖展开,如同蝙蝠滑翔,几个扑跃就下了山。见庙里二人并没追来,松闻涛哪根绷紧的心弦松弛许多,心底强行压抑的情感一下翻涌上来,悔恨,怜惜,愤怒,苦痛……
衆多情绪交织缠绕,如同水涌浪翻起大chao,不断扑击着海岸。
他已是古稀年纪,也无好友亲朋,世上唯二两个亲人便是“岁寒三友”的其余二人,祝留风于他如同兄弟,梅画雪于他如同孩儿。现在祝留风失踪凶多吉少,梅画雪更是在他眼前被一刀断头。
作爲竹山教的元老,松闻涛有时爲了将资质尚佳的孩童拐进教里,也会冒充盗匪将孩童家人杀个干净,再装作好人收留孩童。
诸如此类的狠辣毒手下过许多,动辄便要将人满门灭口,如今他自己一身孑然孤独,举世再无亲人,终于体会到那些在他手下家破人亡者的感受。
情绪激动翻涌,他一下忽的哭了出来,涕泪四流,再无半点仙风道骨的清雅模样,只像是一个无力的老人。
哭声呜咽,在那些後悔和愤怒交杂的复杂浪chao中,渐渐泛起一股新的浊流。
疑问。
当时庙内战斗激烈,战况一瞬百变。从交战到松闻涛逃走,还不到一炷香时间,松闻涛根本没有去细想其中过程。
当时两人得知房遗爱之前来看过毒龙潭,房遗爱和荆王九柳门是一夥,因此二人本来就提着警惕防备着九柳门。
这公子小二人出现得突兀,梅画雪当时大喊小心,那小又抢先出手,因此松闻涛便以爲这两人是九柳门派来的杀手。
现在细想其中错漏甚多。九柳门中只余四位有资格佩叶的高手,这四人形貌与那公子小都不符合。如果说是九柳门里没资格佩叶的喽啰,又断没有这麽高的功夫。
难道是荆王那边招募的高手?
可是那小惊呼一句“黑貘术”又是怎麽回事?
松闻涛修行虽高,缺不怎麽擅长诡诈机变之事,只觉得好像冥冥中有一双推手,将事情引导至这番田地。
泪水模糊之中,一个人影靠近。
“老伯何故哭得如此伤心?可有在下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松闻涛心情本就极糟,心气又高,怎能容许他人同情?抹干泪水,手一翻,就准备拿这人泄愤撒气。
一头,松闻涛看清来人相貌,悚然而惊,顺势手将脸捧住,低声回答:“老朽刚得知小儿夭亡,悲不自矜。此事公子帮不上忙。”
那人说道:“忧损肺,悲伤肝。老伯不可太过悲忧,病倒身体只会令故去之人难过。”之後见老者无大碍,便转身往山上走去。
那人背影恣意风发,行走之间有股少年人潇洒肆意的姿态,绝然不是松闻涛记忆中的模样。他极惊极疑之下喃喃自语:“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爲什麽教主会在这里?和教主一起消失的祝留风又在何处?难道他们不是被九柳门狙杀了?
爲什麽教主认不得自己?爲什麽教主姿态神貌全然不同以往?爲什麽……教主也来了听云寺?
教主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山路拐角,又一人走近来,那人身姿挺拔,面目英武,身上透着一股军人的肃烈气息,只是行走之间好像在躲避什麽,似乎怕前面那人发现自己跟随在後面。
这人走过时,警惕的望了松闻涛一眼,见只是一个抽泣的老人,便又放下心往前走去。
军人?
竹山教乃知名邪教,平时少不得要躲着这些官方的力量,因此对这人身上散发的军人气息十分敏感。
爲什麽军人会跟踪教主?
等等,这长安京都的军人?京都附近还能有什麽军人?金吾卫。
金吾卫……
金吾卫!
极玄子,毒龙潭,荆王谋反,金吾卫,是谁在背後Cao纵一切?
这大唐天下,能使唤得了金吾卫的人……
不就只有那麽一位吗!
松闻涛如同被冥冥中的那只大手摄住心脏,几乎无法呼吸。
自己到底卷入了多麽可怕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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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从水潭中跃起,整理了下濡shi的衣衫,从破洞中回到寺里。
苏我入鹿正扶着手脚瘫软的小沙弥,用水缸里的水擦洗着小沙弥头脸的沙土血渍。弥应如同残破的木偶任由苏我入鹿摆布,嘴里一直哀求着“不要杀我,我想活着。”
擦干净弥应小脸,苏我入鹿越看越喜欢,低头含住弥应的白嫩耳垂,低声说着:“那要看你乖不乖了,小和尚,你叫什麽名字啊?”
弥应见自己尚有一线生机,强行提起Jing神,虽然身体疼痛,还是挤出笑脸答了自己名字。
“哦,你叫弥应啊,不错。”
苏我入鹿在弥应红嫩的小嘴上舔了舔,见清风走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