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保证自己所见的都是真实,穿行于流离的梦境之间,通过眼球短暂的一瞥,才得以窥见那个奇异世界的面貌。然而我无法向谁诉说,这是秘密,只能是深藏心底的隐秘,就像方广才在那晚后重新懵懵懂懂的模样,不被旁人信赖。
黑潭好像浅了一些——老村长抽着烟,有些高兴地对我说道——他认为这果然是藻类作怪,现在氧气、水还有他们不懂的物质发挥了作用,一切在慢慢回到正轨。而我熟练地写出一篇刻意制造悬疑的稿件,为它加上平淡无奇的结局,如此就不会有人深究,哪怕好奇心最重的人,我相信他们都无法再从里面得知更多。
离开逢潭村之前,我又见了一回方广才,此时他倒像个真正有残缺的孩子,不怕生地扑到我怀里。我揽住他的肩膀,仿佛透过那皮囊,对沉沉浮浮的什么东西低声道:“我会回来的。”
村长接受了我资助方广才的请求,尽管其他村人会有各种意见,但他有自信压制下去,并且将这个可怜的孩子照顾好。我那记者的身份也起了作用,现在村民们不敢随便欺负方广才,生怕被写进报纸里,毁了村子的名声。其实我更希望收养他,但碍于法律、道德等各方面的制约,最终不能实现。
秋末倏忽转冷,黑潭柔和地徜徉在山间,路旁的秸秆变为缕缕青烟,我坐上了回程的车。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一直做着那天的梦,只是后来梦里频繁出现的是方广才,或者那个随陨石降临到碧水潭的气泡,他和我愉快地交谈,用不可言说的经历和知识俘虏了我的意志。我沉下心来,一面平静地完成枯燥工作,一面等待假期,为了去逢潭村探望他。
偶尔我会陷入迷蒙,这世间数十亿人,为什么唯独我遇到了他?随后我便自我排解了,大概我骨子里有股与旁人不同的坦然,面对超越科学的事情依然保持冷静,并且欣然接受。甚至在本应畏惧的世外之物,我所感受到的是难以形容的悸动,就像情人夜半幽会前的等待,心跳剧烈。
我和方广才常常在黑潭附近见面,即使这里日渐清澈,仍旧是村人心中的噩梦,不敢靠近的地域。我却觉得亲切,无论是脱光衣物浸泡其中,或是靠在树桩边仿佛嗅到漂浮在四周的悠远气息,以及他深沉又美丽的一双眼。黑色的光点似乎也没入了我的皮肤,顺着血ye流遍身体,使我无时无刻不为之战栗。
我并不特别,可现在,我变得如此不同寻常。
……
我所在的流溪市四季如春,shi润温暖,是一座非常适宜居住的城市。自去年辞了职,我便搬到这里,重新找了份时间固定的办公室工作,简简单单地生活。方广才对于新环境适应良好,早上坐公交去本地的大学,晚上回来,还能赶上晚饭,虽然我厨艺不算Jing湛,但总归是独居了这么多年,比学校食堂要好上一些。
闲暇时候,我会陪他去各种溪流、深潭以及大湖周边野营,这是流溪市天然的卖点,每年都吸引大批的游人。不过我们喜欢去的总是那些尚未得到充分开发的地段,繁茂的树林隐天蔽日,chaoshi的气息萦绕在身旁,他会让我趴在水波荡漾的岸边,然后深深探索我的身体。起初我并不太习惯野外,但他经常凑近耳边,说:“我的旅程或许没有终点,你的皮囊将会成为阻碍,到离开的那天,我希望带着你上浮,穿过厚重的云层。”慢慢地,我也就接受了,偶尔我们沉进水底,在一片漆黑中接吻、分享心跳,我看到的是充斥奇怪植物的世界,气泡紧挨在一起,一次又一次踏上未知的旅途。
我非常肤浅地迷恋上了这种感觉,每当他改变我,用最shi腻的触碰和深入,我便忍不住周身颤抖。他又告诉我,这星球上或许有更多他的族人,沉默地躺在水中,又或者已经占据了新鲜的rou体,让自己“活过来”,某些为了找到适合的载体,还会肆无忌惮地杀害所在地的人类,直到如愿以偿。对他们而言,这是普通到如同人类呼吸的事情,可我觉得有些不舒服,一时间脑海里浮现出调查过的、曾发生与水有关的怪事的地方,它们大多泯没了,不被人们关注,我又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他,不是那些单纯到可怕的东西。
至于逢潭村已经恢复平常,只是在方广才离开的那一年,重新变得清澈的碧水潭忽地干涸了,留下议论纷纷。不过我们不会再见那些村人了,也不打算了解之后的事情,因此它就这么平淡地在记忆里褪去了颜色。
当夏季逐渐来临时,流溪市下起了连绵的雨,我生了大病,在家里躺了大半个月。方广才始终陪着我,他说这是改变的前奏,尽管漫长又缓慢,但在一些时候会反映在我的身体上。我看向镜子——里面的人更加年轻了,本来有些泛棕色的眼瞳已经转为深黑,偶尔展露的眼神和他的伴侣所具有的很像——若是剥去这层外壳,我的内里,会是什么模样呢?
我很好奇。
方广才却不着急,他知道这个过程将持续很久,久到我们必须经常变换身份,在这个星球上四处游历,可现在还是刚刚开始。他带我到偏远的一个小村子度过暑假,这里经常被云雾笼罩,遍地菌菇,以至于骤然看过去就像一片生在枯枝腐木里的花海。我用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