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我要亲自去俊溪县一趟。哥哥对这处古墓葬的狂热已经超出我的想象,在没有确切佐证的情况下,他违背了身为学者的准则,盲目选择一些并不是信史的材料,来印证自己的想法。并且他后续的行动完全出于个人渴望,而非严肃的、经过批准的野外考察。
从水尾到俊溪县最便捷的方式是火车,接着转大巴,最后坐当地人的小三轮进去高脖子岭附近的村落。因为贫穷,这边道路并不一直平整,越靠近村子越坑坑洼洼,狭窄颠簸到普通汽车很难进来。幸好10月5日这天非常晴朗,没有下雨,所以路况尚好,出来做生意的司机也比较多。
我找了个开小三轮的大叔,他一开始听说要去村里,还有些不乐意,见我承诺给他双倍的路费,才勉强答应。路上他一直闲不住,和我聊天:“……那鬼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我听说蝴蝶挺多?”
大叔嘲讽般笑了笑,嗓音嘶哑,回答道:“我看是他们自个养的,呼啦啦飞满天,吓死人。”他接着向我解释,在高脖子岭附近居住的人大多来自一个叫若宜的少数民族,即使因为各种因素官方没有承认,但那些人总是这么称呼。这一族从老到幼都盲目崇拜蝴蝶,以前要旅游开发,他们就说会伤了蝴蝶,拼命阻止,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他们有自己的传统风俗,有自己一套语言系统,连“若宜”这个名字也是音译过来的,据说是蝴蝶的意思。
这天傍晚,我终于来到了良和村,这个名字很普通,大概是上头起的,完全看不出少数民族的风情。但向着房屋密集的地方走,渐渐能看见人了,一些小孩穿戴着有蝴蝶要素的服饰,在家门外玩游戏。他们聚在树下,走近后,才能看到树干和枝叶间覆盖着许多蝴蝶,层层叠叠,明明应该是很美的生物,却莫名叫人脊背发寒。
我随意喊住了一个男孩,假装是外地游客,听朋友的话稀里糊涂到了这里,想要找个地方借宿。
小男孩瞅了我几眼,可能看我年轻,又是打扮得像学生,戒心不重,点点头就引着我往村子最好的一栋小屋走。原来这里是村长家,小男孩是村长的孙子,笑嘻嘻钻进了屋里。村长很瘦,手上、脸上都是皱纹,说话倒还中气十足,毫不犹豫答应了我的要求,还承诺包三餐伙食。
因为天色不早了,我放下行李就去和村长他们一起吃饭,饭菜很清淡,基本上是自家种植的蔬果,几乎不见rou。但动筷子前,村长从厨房端出了一个形状奇怪的深黑器皿,两头圆,中间宽,外层有蝴蝶图案,里头装着满满的肥rou,边缘还挂着一些草叶。见我一脸困惑,他解释这是他们族的习惯,来新客人了需要祭祀。
“只用rou吗?”我看着泡在油里厚厚的rou,有些发憷。
村长应了一声,表示老人就这么传下来的,必须遵守,除了客人第一次上门,还有大大小小的节日,也需要肥rou当供品。他们平常大多吃蔬菜,rou要留着祭祀,等祖先或神灵享用过一轮了,才敢取下来给自家。rou也不能随便,得先用香料腌制,再烧,装进器皿里,周围铺上新鲜的草叶。
我识趣地闭上嘴,没有继续打听,怕引起对方怀疑。但那盆rou的印象深深留在了我脑海中,使我不断回忆起古怪的歌谣,或许这奇特的祭祀方式,和那个古老的土着民族文化有一些共同之处?若真是那时传下来的风俗……
因为这个想法,我食欲大减,随便吃了几口就说累了,回房间休息。屋子不太隔音,躺在床上能听到外头隐隐约约传来村长和村长妻子聊天的声音,虽然不真切,但听起来像方言,可能就是他们族习惯用的语言吧。
睡到第二天中午我才醒来,说实话,偏僻地方的空气挺好,景色也不错,推开窗就是田地和小树林,不远处是连绵的高脖子岭。我出门的时候,小男孩弯着腰在田埂边不知道逗弄什么,忽然一团五颜六色的东西从他面前飞起,把我吓了一跳。他反倒哈哈大笑,手上捏着有些变味的rou片,一抖,黏在上面的几只小蝴蝶也都飞走了。
“秋天也有这么多蝴蝶?”我忍住反胃,“它们吃rou吗?”
他露出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
我不敢贸然上山,见他好像整天就待在这里玩,询问道:“对了,你们村有什么故事吗?我,我是写书的,想找有趣的故事。”
小男孩挠挠头,过了一阵,兴高采烈地牵上我的手,要我跟他去村子另一头。这家的房子看起来很老旧,大门敞开,一个老婆婆坐在椅上边念叨边在衣服上缝蝴蝶。听闻我的来意,她和蔼地笑了笑,放下针线,开始讲本地大大小小的民间传说。由于老婆婆汉语不太好,间或脱口而出本族的语言,她不好意思抿抿唇,沉默片刻才继续说。但我依然听得津津有味——这些故事或荒诞或离奇,基本是结合了西南实地情况和少数民族生活习惯的衍生物。她也提到了那首歌谣,小声哼唱起来,语调可爱。
我以昨晚的供奉为由,向她了解有关的民俗,老婆婆却露出了些许的惶恐不安,不过很快恢复了平常。根据她儿时从曾祖母口口相传得到的说法,对蝴蝶的崇拜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