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他妈听见开门的声音,头也不回地问道。
“嗯。”
家里一股油烟味和久违的菜香,过小丞吞了吞口水。
“去,给你哥翻个身。”
过小丞还没来得及换鞋放书包,就听见周黎在屋里的难受地呻yin,那声音已经不像个少年了,拉风箱似的呼呼的,仿佛一个快油尽灯枯的老人。
他的后妈站在水池边洗盘子,脸上两道深深的泪沟,里面叫着的是自己的亲儿子。
不能怪她,这几年太消耗这个女人了。
周黎的躺在那里,眼里已经没有生气,黯然又颓废,但看到他还是强撑起Jing神,笑了一声:“小丞,回来了。”
“嗯,哥你别动。”
过小丞熟练地将床头摇平,将枕头放到他的肩下,给他翻身。掀开他的衣服,原来的褥疮已经快好结实了。但那股病人身上的味道和药膏混合气味,腐朽得挥之不去。
周黎只能吃半流质的食物,本来身上就清瘦,现在更是瘦骨嶙峋,加上长时间卧床肌rou萎缩,让人目不忍视。过小丞飞快地将他的衣服重新套好,每当看到这触目惊心的躯体,他都恨不得当时承受的人是自己。
他哥这么几年,免疫系统直线下降。一次小感冒发展成了慢性肺炎,经常咳嗽。
“小丞啊,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行,哥。”
周黎望着他的目光渐渐变味了,带着深深的执念和胁迫,凹陷的眼窝如同鹰隼一样盯着他:
“一定要考上A大啊,那是你哥梦寐以求的学府…”
他的目光又暗淡下去,好像遗憾自己去不了了。
过小丞出来,把门轻轻关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再也不是记忆力那个充满朝气,身上有着青苹果香味的哥哥了。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自己害了他。
周彩把菜铺陈好,过小丞默不作声地坐在她对面。
她的围裙已经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上面都是乌漆嘛黑的油渍和酱斑,给人感觉反而穿上更脏了,但她好像并不在意这种事。
对面的过小丞嘴角已经蹭破了,脸上还有血痂,衣服也被撕得破破烂烂,手指甲里都是血泥。周彩漠然地看着,没有多说一句话。
两人对彼此没有一句表面的关心,却坐在一个屋檐下,一个饭桌上。像是两只伤痕累累又相顾无言的困兽。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畸形的家庭关系。
过小丞动了动筷子,周彩好像就在等他这一刻。
她“啪”一下,重重打掉了他的筷子,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小丞,你忘了吗,今天是周三。”
她机械地宣读着:“周三,是你赎罪的日子,你一口饭都不准吃!你这辈子都别忘了,你哥是在周三替你扛下了所有罪…”
过小丞态度有些冷淡,他看着桌上的菜,还有他最爱的酱肘子。周彩似乎总爱这样,平时酸菜萝卜,偏偏在周三大动干戈地做美味佳肴。他们家并不富裕,但这天,周彩就算吃不下倒了,也不愿放到明天留给他。
他记得她那个表情,把一盘盘rou菜倒进那深红色污渍斑斑的垃圾桶里,里面又是烂菜叶子和茶渣和蛋壳,散发着馊味,她把那些汤汤水水倒进去,发出黏糊糊的声音。
然后对他露出不好意思,又幸灾乐祸的笑:“不准偸吃哦。”
仿佛他是吃泔水的猪。
过小丞想着这一幕就想吐。
他在这想着有的没的,周彩却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从周黎小时候是多么优秀,到她摊上过孝斌是多么倒霉多么后悔,他都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就像祥林嫂一样。
他感觉,周彩的神经大多是不怎么正常了。
过小丞平淡地打断了她:
“妈,可是我饿了。”
这是他这三年来第一次语言上的反抗。
周彩没反应过来,然后慢慢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话:“你还好意思饿!如果当初不是小黎替你顶了那一下,你现在连饿的资格都没有!”
她破罐子破摔地,无所顾忌地恶毒道:“如果当初是你,我倒是可以清明节给你去送点吃的!”
过小丞听到这话,没有太大的感伤,大家都撕破了这层面具而已。只是有些悲哀地想到,如果当时自己死了,可能对周彩来说,是一件好事吧,不用带着这个拖油瓶的继子,天天虚为委蛇。
他又何尝不想当时躺下的是自己。
“妈,”过小丞缓缓地,抬起眼睛看着她道:”哥的事,我觉得我没错。”
他能感觉到气氛陡然就变了,这是他们话题的禁忌,是这个家庭不可揭露的伤疤,而他却堂而皇之地把这道血痂生生地撕开。
他的继母的脸rou眼可见地变红了,跨着桌子扑上来歇斯底里地掐住他:“你怎么有脸皮说出这样的话!小黎,,小黎他为了你,这辈子都毁了!!过小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