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昨天下了场冷雨,外面又shi又冷。东野赐不由裹紧了大衣,余光却见铁游的橙黄色工人马甲下面只套了件脱线的黑色毛衣,手指长了冻疮肿得跟红萝卜一样,走着路还有些跛,东野赐将手上提的热可可递给他。
“喝杯东西吧。”
“谢谢,你是个好人。”
铁游倒也不跟他虚头巴脑地客气,一手抢过热饮,顺手把狗链还给他,热可可连同袋子被他挂在垃圾车的把手上。
狗狗却大叫了起来,叫声焦急,看上去很舍不得他。东野赐瞧他推着小车,一副要走的架势,立马拦住了他。
“要趁热喝,等下这热可可都冷了。”东野赐顿了顿,接着说,“其实我很好奇,那天你拿了我的书,怎么人跑了?你腿还没好吧!”
铁游笑着对他说:“我就一扫大街的,跟你在这聊天耽误事儿,说不定都要扣工资了!一个月就三千,再扣下没了!”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东野赐放下手上的大包小包,从衣服里拿出一张便签,在上面写了一行数字。
就写个便签的功夫,黑狗挣脱他的牵引又跑到了铁游身边。看着它亲昵地蹭着铁游,东野赐疑惑地问:“怎么感觉它认识你?”
他搓着黑狗的脑袋说:“狗嘛,分得清好坏,我在路边刚喂过流浪狗,它闻得出来。”
尽管听上去漏洞百出,东野赐却不追问,他将纸条塞在环卫车把手的热可可袋子中,对他说道:“如果你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我在附近上班。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我叫王铁牛,村里的人。”铁游上下打量一番东野赐,调侃似的咧开嘴说,“可以啊,你这日本鬼子还挺人模狗样的,这附近可都是有钱老总!你也是吧!”
“有钱人?不不不,我只是普通中产。不过是和朋友开了个建筑事务所,他的办公室恰好在金融中心这儿。”
铁游下意识看了一眼马路上万洲集团的写字楼,虽然是在和东野赐说话,目光却定在了李高登的办公室小窗上。
“建筑啊,挺高大上嘛!天天坐办公室,还有你这长头发,一看就是搞艺术的。”
“哪有天天坐办公室?建筑师也要经常跑工地看怎么施工的。”
话音刚落,东野赐见眼前刚刚还兴高采烈的人,忽然沉默了,仿佛陷入了什么心事。
在这个瞬间,铁游突然又不可控制地想到李高登。和东野赐说的一样,以前的他,确实会去工地。
工地上的工人和技术施工员常常看不懂他的建筑图纸,他就戴个黄色的安全帽,在大太阳地下亲自跟工人们解释做法,晒得脸蛋通红。施工员是个有文化大学生,会跟工人解释说不是一般材料,做得特殊,所以跟以往节点做法不一样等等,而工人们则围着他起哄加工资,李高登的脸便更红了,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
如果那时的李高登回头,一定会看到背后角落里默默看着他的人,就像现在一样。
“怎么了?”东野赐看他直接愣在了寒风中,问了句话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铁游摇了摇头不回答,突然问了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什么是建筑?”
“这……你一下子问我也没想好……”东野赐有些惊讶,他想着铁游的问题,连一向流畅的汉语都说得结结巴巴了,“不是……这有些复杂,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等我有了、答案有了再跟你说……”
“不就是造房子?哪有那么复杂?”
“不是的,建筑很个宽泛的概念……”
“打住!”
预感是一篇长篇大论,铁游吹了声口哨打断了他,看着他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倒真有种抗日剧中不开窍皇军的模样,铁游笑着边推垃圾车边说:“再聊下去我工资真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个大少爷不缺钱,我缺!”
扫地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没有李高登的办公室,那个小格昨晚开始就亮了,铁游便知道他回来了。尽管别人避之不及,铁游却很喜欢扫大街的工作,因为可以随时看着他。
办公室内,李高登打开电脑,重新翻阅起了东野赐不久前发给他的作品集,他的作品不多,但面很广,从民用住宅到公共建筑,他都有所涉足。除了他邮件发过来的,李高登打开搜索引擎,看到了东野赐的其他设计。
Archdaily上展示了东野赐并没有放作品集的一个小型教堂,特殊的是,这个教堂的墙完全是由灰色的碎石块一块块拼合成的,与生俱来的自然粗粝感似乎与宗教的神圣格格不入,李高登左看右看,没理解他的用意。
明明已经组建了事务所,但李高登还是很不确定,主要是萧邺辰说可以跟他试一试,李高登才答应了下来。东野赐的风格,和他区别很大,他喜欢自由、流动的东西,乐于尝试新材料和曲线;而东野赐不光界限意识强烈,更是很像一个风格强烈的强迫症,他的色调总是冷的,追求着庄严肃穆的秩序。
正想着,外面传来狗狗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