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养活全幽州几十个说书先生。
有说段老元帅拐了苏老公爷青梅的;有说拐了他小妾的;还有说拐的是他家女儿,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树梨花压海棠……
反正传闻里段老元帅成天别事不干,尽爬苏家墙头拐人女眷了。
倒是没有反过来说苏老公爷反拐段老元帅身边女眷的。
原因无他,只因苏家主母太过强悍,悍妻之名传遍整个幽州。拐了搁哪呢?
只怕不等段家翻脸,苏老爷就被丢出家门了。
传闻细节或有不同,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段苏二氏早些年曾融洽过,并不像如今这般别劲。
怀璧听到这里,脑中一根八卦的弦被猝然拨动,耳朵立刻竖起。眸底映着的两蔟烛火之光,仿佛自心底燃起,带着灼灼意味:“听过,不过不知传闻……有几分可信?”以及……哪一个传闻可信?
啧啧,她听了五六年故事,难得见了活的当事人,对方还肯自愿剖白,能不兴奋?
就差直接怼上脸问:“苏晏,段老元帅爬你家围墙了没有?拐你家谁了?”
苏晏见她一脸掩藏不住的兴奋,猜到她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唇角微微抽动,良久,终不得不令她失望地正色道:“家父和段天纵的确有隙,不过非关风月。他们当年皆是虞将军旧部,是虞将军之死令他们生出了嫌隙。”
……就、就这?
听到非关风月,怀璧耳朵就耷拉了下去,一颗沸腾的心似被兜头浇了一捧冷水,像一条将死之鱼一样在胸腔里不甘心地扑腾了一下。
苏晏的后一句话好半天才在她脑中落地。
然一沾着她脑壳……
“你说什么?虞将军之死?!”怀璧的心回光返照似地一跃三丈。
她的巨大反应令一些秘密几乎昭然若揭,苏晏假装没注意到,只是道:“家父觉得鸣风山一役……有些蹊跷。”
虞远是在鸣风山大败后自刎的,其后虞远通敌案持续发酵,大理寺于一年后盖棺,认定虞远畏罪自杀。
说鸣风山一役有蹊跷,其实便是在说虞远案的结论有蹊跷。
苏父这是对大理寺盖好的棺材有异议、想挖大理寺的坟?
据闻当年大理寺审判僵持不下时,天子私底下亲自有所授意,才让虞远案有了了结。挖大理寺坟也就罢了,这要深究下去,岂不是在刨天子的坟?
他们这些做文官的,“谨言慎行”几个字堪比和尚的“阿弥陀佛”,几乎是刻在心坎上的。
而苏晏竟随随便便就和她交了这种底?
这厮要干什么?
灭她口,还是试探她?
无论是哪个,都大可不必将自己搭进来。
拿昭阳公主借力打力,远比这么端着屁上茅房轻省。
莫非真像他说的那样……是个投名状?
她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当年那么一个身周三里以内最好无人、恨不得住到坟场去的孤绝少年,如今都学会结党了?
还是和她结党?
她自认对于苏晏来说,还是远没有鬼有魅力。
于是收起心中情绪,带着一丝教训的口吻凛凛道:“虞远统帅三军,之前一直用兵不俗,在塞北素有‘战神’之名,却独独那一役,带着两万多名将士,往那么明显的陷阱里钻,致两万多人埋骨沙场、无一生还,若非通敌,有何解释?”
说着,怀璧胸腔一股酸意涌起,她捏了捏手心,方继续道:“令尊既是虞远旧部,随他出生入死多年,多少有些感情,是以话中有偏颇,也是难怪。但苏大人在朝为官,却妄议大理寺断下的铁案,此话若被旁人听去,会有什么后果,大人想必比我更清楚。”
“被旁人听去?”苏晏一笑:“下官话已然说出,将军听也听了。将军这么说,是不打算告发我了?”
怀璧一愣。
给我五百两银子我就不告发。
若是寻常,怀璧定会毫不客气地讹他一笔。
然这一回,却只是摸了摸鼻子,淡淡道:“念在你是初犯,这一回就、就不追究了。”
“不追究?”苏晏挑眉,移身过来,离她不过半步,一低头就能觑见她长长的、微微颤动的睫毛:“但是倘若下官将来事发,将军今日放过下官,可是要担一个包庇之罪的。”
“你……”怀璧猛然抬眼。
苏晏的笑似水波纹一般在唇角荡开:“将军,你听了我的话,就和我绑到了一条绳上,若将来我定个枭首的叛逆之罪,将军想必也得在牢中待个十年八载……除非……”有意顿了一顿,似带着玩味:“……你明日就去告发我。”
怀璧听到“和我绑到了一条绳上”几个字,隐约觉得耳熟,仿佛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过一回。然而还没来得及反应,后一句挑衅就砸在了脸上。
怀璧深深觉得苏晏在找死的路上又百尺竿头了。
动了动脖子,捏了捏手腕:“你以为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