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高举,宫门在马车驶过后缓缓合上门钥。错落有致的殿群,一座座厚重而肃穆的大殿迎面袭来。
一弯新月划过高啄的檐牙,在白玉铺就的砖面上,映衬着沉郁的殿影。琉璃宫灯挂在檐下,长乐殿内龙涎香的气息透过鎏金镂花门框。
温绾绾掀开厚重的用金线绣着祥云的帘子,分外熟稔地向着紫檀木书案的方向走去。
顾清风扮作的皇帝,端坐在黄梨木椅上,正提着似是浸了血色的朱笔,在眼前的一摞折子上翻检批阅。
温绾绾瞧不见他的神色,她如往常一般走到书案一侧,双手摸索着砚台,替他磨墨。
二人一时无话。
“你半夜进宫,就是为了替朕磨墨?”顾清风倏地开口,搁浅了朱笔,将批阅好的奏章摞在另一侧,他漫不经心地斜倚在黄梨木椅上,一手支着下颌,唇角噙着似笑非笑。
公主府的消息早些时候就送了来。一张笺子上将温彧醉酒回府如何撒泼,温绾绾如何应对都道得一清二楚。
他一向不是很喜这位小公主,今次倒是觉得她这人颇为有趣。他辅佐温彧这几年以来,眼睁睁地瞧着温彧将温绾绾看作了自己的眼珠子,一日比一日更为小心地护着。
他先时还曾劝上一劝:“殿下,小公主实非我族,她身上有一半血淌着的是——”
“清风!朕不喜欢听这话,往后你莫要再多言一句,否则休怪朕不念着情分。”熟料温彧连整句话都不肯听全,径直断了他余下的话。
顾清风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下指望有朝一日,温彧能彻底毫无顾忌。自古为帝者,向来孑然一身,无家室所累,偏他一个因着温绾绾而束手束脚,不知错过了多少好时机。
温绾绾贝齿抿着唇,双手摸索到顾清风的双腿,蓦地半蹲下身子,将小脑袋靠在他腿上,三千鸦丝随之倾泻而下。
她娇声唤了句:“阿兄。”顾清风的身子陡然一僵,他轻咳几声,双手攀着温绾绾的肩膀:“起来,莫染了我身上的病气。”
温绾绾一把抓住顾清风的手,眉头深蹙起,急声道:“阿兄得了什么病?何时病的?太医如何说?”
“只是染了一点风寒,绾绾切莫忧心。”顾清风不着痕迹地从温绾绾chaoshi的掌心抽出自己的大掌:“绾绾进宫所为何事?倘若无事,便早先回府去吧。”
温绾绾闻言,倾身贴近他,双手从顾清风的手臂上一点点移至他的颈子,往上轻点过两侧面颊,指尖抚过他的眉眼,最终落在他额间的位置。
待仔细地抚摸确认过顾清风额间的温度后,温绾绾方悬下了一颗心,长舒一口气,凝着眉:“阿兄怎么这般不顾着自己的身子,染了风寒也不肯同我说?”
顾清风又咳了几声,面上故作轻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你也莫要多想。”他这假皇帝做得委实艰难,只盼着温绾绾能早日回了公主府,好放过他。
心下更是编排了几句温彧,没料到他喝醉了酒竟是这般会惹是生非。看来冠军侯一案的结果,于他心内而言,煞是苦涩,不啻于晴天霹雳。
“怎会不是大事?如何不是大事?阿兄是不要绾绾了吗?”温绾绾说着,从眼眶里凝出几滴泪。无神的双眸低垂着,晕红的眼尾淌下一串儿泪珠,双手无措地捏着袖子。
顾清风倏地站起身,咬紧了后糟牙,将温绾绾囫囵拥进自己怀里。大掌不大熟练的轻抚上温绾绾的后背,压低了嗓音学着温彧的样式哄道:“为兄如何会不要绾绾,疼绾绾还来不及,只是今次染了风寒,生怕绾绾被我累得也沾染上,这才急了些。”
温绾绾伸出双手,抱在他腰腹间,埋首蹭了蹭顾清风的胸膛:“是我不好,误会了阿兄。”顾清风扯了扯唇角,面上哂笑几分:“绾绾都嫁人了,怎还这么黏着兄长?”
温绾绾闻言愣怔住,似是羞赧地抱紧了顾清风。顾清风忍了片刻,双手攀着她的肩膀,佯做轻昵的拍了拍:“绾绾今日进宫可是有要事要同我说?”
温绾绾扭了扭身子,埋在他胸膛上闷哼道:“郎君从宫里出来后,兀自喝了好些酒,皇兄可是为难他了?郎君这几日,常宿在府衙,夜以继日的为皇兄处理政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兄就看在绾绾的面上,容他休憩一两日可好?”
顾清风轻笑出声,狐疑道:“就为了你的郎君,才特意入了宫一趟?”温绾绾面红耳赤,抿着唇垂首:“郎君从不醉酒,他今日这般,我委实担心,这才腆着脸进了宫要皇兄允我一次。”
“绾绾大可着人知会我一声,何必亲自前来,劳得我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顾清风在心内长舒了一口气。
“我……”温绾绾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一副小女儿娇羞的样子。顾清风了然,叹了口气,曲起指骨在她小巧的鼻梁上剐蹭了一下:“为兄应你便是,便允他三日假,绾绾这下可放心了?”
温绾绾颔首,向后退了一步,行了个礼:“那我便不扰皇兄安歇了。”顾清风嗯了一声,如释重负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