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么多年来渡过了第一个有留夫人在身边的发热期,虽然手段有些过分,但最后留夫人的顺服让他也松了口——留夫人再度启程的时候,父亲没有阻拦。
“费德米今年也十八岁了吗?时间过得可这快啊,”父亲亲自将留夫人送到悬浮梭边,他脸上洋溢着笑容,“请代我向他转达成人的祝贺,希望他能喜欢我送的礼物。不过……你真的还打算自己驾驶舰机去?现在到人马座的通航虽然已经很便利了,但航程依旧不短,独自驾驶会比较辛苦。要不然还是我安排一架转机……”
我听见留夫人打断父亲,平淡地说:“不用,来往那么多次我习惯了。”父亲见他如此笃定也不再强求,只叮嘱他要注意安全。这样分别的场景在他们之间上演过无数次,这一次也跟以前的那么多次一样没有什么不同。若硬要说有,那大概是这一次他们才共度了发热期不久,父亲心里觉得他们之间更近一步,即使是分别也没有以往那般伤心。
悬浮梭缓缓开出大门,父亲也站在门口目送着直到看不见悬浮梭的影子。
家中好像又恢复了原本的生活节奏,父亲的心才稍稍能落在旁人身上。我当然觉得开心,至少跟父亲交流的机会变得多了起来。
夏月的中后半天气愈发炎热常有雷雨,庭院里那些娇贵美丽的花儿都被雨水打得垂头丧气的。我不知道留夫人将我赔给他的向日葵花种种下没有,因为原来他种花的那片土壤现在空荡荡的,一点破土发芽的迹象也不见。父亲原本好像想把那一片的花草都铲掉安排人种向日葵的,后来不知为何他没有这么做,大概又是留夫人制止了吧。
我始终不明白,如果不在意为什么会只种那一朵,如果他很在意为什么后来又不种了。
这天晚上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安德鲁森很害怕,尽管有我紧紧抱着他告诉他书上是怎么解释雷电这一天象的,可在他心底估计仍认为我跟他一样都是小孩子,没有大人在身边那样的安全感。他哭得厉害,抽抽噎噎地跟我说:“哥哥,我想要妈妈。”
要是平时,不用安德鲁森提,这种可怕的天气妈妈总会来到我们身边。可今天不一样,父亲和妈妈在一起。我知道妈妈虽然嘴上不提,可心里却是希望父亲能关注她、能关注我们兄弟两个。况且他们好像已经有很久没在一起了,留夫人走后塞缪尔夫人往往霸占着父亲的家庭时间,妈妈能跟他在一起很不容易。
眼见安德鲁森哭得发抖,我决定还是去妈妈的房间找她,说不定父亲也会一起过来呢!带着这种期望我把安德鲁森安顿在床上之后跑出了房间。
透过走廊一侧的玻璃窗,我能看见青蓝色的电光蜿蜒着将漆黑的夜空撕裂又消失,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在这样宏伟的自然面前,我突然感到害怕起来,加快脚步向妈妈的房间跑去。经过长长的楼梯,妈妈的房间就在眼前,我却停下脚步不敢继续靠近。
我看见妈妈的房间门前站着一个黑影。四周黑黢黢的我看不清那黑影的容貌,只能隐约瞧见他肩背微微佝偻地站立着,好像已经非常疲惫了。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朝着门口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什么。而后那个黑影抬手贴在妈妈的房门上。巨大的电光瞬时照亮了他的脸,我也在此刻才看清他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眼睛像无机质的玻璃珠子,半边脸仿佛被火焰灼烧过是焦黑的,我只凭剩下的那半边认出来,那竟然是留夫人!
“啊啊啊!”我惊恐地尖叫着,后退几步却被自己的脚绊得朝后摔倒。而留夫人站得离我还有一段距离却在下一瞬出现在我眼前。我最后记住的就是他那张可怕的脸,之后便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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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妈妈的房间里,见到的是她憔悴的脸孔。我抱着她号啕大哭起来,那个夜晚太令我害怕,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要死了。
“别哭,安德里亚,妈妈在呢。”妈妈温柔地吻了吻我的额头,我根本不敢与她讲我看见了何其诡异可怕的景象。“父亲、父亲在哪里?”我问妈妈,她叹了口气低声对我说:“不要说你父亲,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摔倒在楼梯边的吗?就差那么一点点,你就要从楼梯边摔下去了,很可能会……”她说不下去,但我知道她是不忍将那个可怕的字眼放在我身上。
“至于你父亲,最近还是不要打搅他。在你昏睡的这两天,家里全乱了。”“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在我的不懈追问下,妈妈才开口道:“是那个男人……”
“他死了。”
“应该就在雷雨交加的那天。我跟你父亲在一起才听见的,好像说是他独自驾驶舰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驶入了那条未被勘探过的宽阔陨石带……很快便失去了讯号。最终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机毁人亡。”
我怔怔盯着母亲,不敢相信她的话。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天晚上我看到的留夫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我听见外面传来许多人的说话声音,应当是父亲从外面回来了。我执意下床去找他,妈妈也拦不住我。父亲面色铁青,吉川医生紧紧跟在他的身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