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想……不想让你失望……”雷昊小声道。
“失望什么?”卫烁奇怪地问。
“我没用,又不能服从训练,还老是犯错,所以就……”雷昊委屈地低着头。
“这才不到一个月呢,要是事事都能做到优秀,那还要我这个主人干什么?”卫烁笑道,然后语气变得有点严肃,“别想糊弄我,究竟是什么原因?”
雷昊愣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反正都看到了,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于是说:“我不想被你看到我发狂的样子……”
“操!什么屁话!”本来还十分温和的卫烁突然暴怒,大骂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刚才才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副队长?然后还一声不吭地趴在地上被打?”
“唉?嗯。”卫烁的态度让雷昊很奇怪,但仍然回答道。
卫烁深呼吸两三下,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然后突然问出了一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你为什么离开部队?”感觉到沉默的雷昊身体抖了一下,卫烁继续逼问,“二十岁的陆军少校,连一等功都得过两次,又是一个身体强度和战斗力处于巅峰时期的兵王,就是头猪都不会蠢到放弃大好前程跑到这种综合性大学搞什么武术搏击的社团。”
“……”雷昊还是沉默,但拥抱着他的卫烁能明显感觉到怀中的大男人处于浑身紧绷的状态。
“战后创伤症。”不是试探性的疑问句,而是绝对的肯定,果然,这几个字让快把自己表演成一座石像的雷昊有了激烈的反应,要不是被卫烁双臂死死固定住,他恐怕已经跳了起来。
“小烁!”雷昊惊呼道。
“你不想说就安静地听我讲。”面对自己的亲哥哥,哪怕调教时手段再强烈,卫烁也从来没用这种决不允许反抗的语调下达过命令,“不要让我解释PTSD这四个字母的意思。哼,怕出问题的不是你而是别人吧。”
“是我。”被说破秘密,雷昊也坦诚开来,不打算再隐藏下去。
“你?你怎么了?”卫烁哂笑道,“因为长期处于极大生命威胁和残酷暴力的环境而导致一系列心理问题。看你这样子,不就是对战斗有了瘾症吗?与大部分人恐惧战争相反,有些天生具备一些反社会人格和暴力倾向的士兵会对血雨腥风的生活感到迷恋。”
“对……对的。”雷昊微微点头表示肯定。
“对个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卫烁恨铁不成钢地怒骂道,“你的PTSD让你成了变态杀人狂还是食人魔?再说了,你也不是那种神经病的好战分子,恨不得天下大乱整日活在恐怖之中才好。怎么,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了?”
“……”雷昊没有反应。
“那我们再说说看,你为什么离开部队。”卫烁再一次抱紧了雷昊,“当你表现出一定的‘不正常攻击倾向’,你的上级一定会安排心理辅导,这样稀松平常的事对于整日处于高压状态的一线作战部队来说自然而然地会被列为‘不受信任行列’,至少会导致战友的隔阂。或许终于有一天,好战嗜虐的性子没有掩盖住,完全爆发出来后就被曾经信任无比的战友们打上‘变态’的标签。”
很显然,卫烁的推断八九不离十,雷昊愣神了,仿佛在回想曾经那些光辉又惨痛的经历。过了良久,他慢慢与卫烁十指紧扣,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我该怎么办?”
不是真的要从卫烁的这里获得什么“治疗”,只是单纯的信任这个人,仿佛在最黑暗和迷茫的日子里,只要有这个人作为自己的依靠,那就没有一切的顾虑和困扰。
“不怎么办。”卫烁脱口而出,“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吞屎;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言冰。这些道理你又不是不懂。狮子的朋友永远不是小白兔,野狼的兄弟只能是通知森林的猛虎。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彼此的等级相差甚远,又何必强求那些虚妄的‘知己相交’?”
“小烁,你还看《道德经》?”被卫烁这样一讲,雷昊的内心明显好受了些,便开始试图缓和一下沉闷的气氛,“但是别人的‘万经之王’怎么就被你读出了一种中二病的感觉?”
“中二?或许吧。你去看看古代帝王,所谓‘尚未称孤道寡,便已是孤家寡人’。这不都一样的道理?你一人便能做到数十人的任务,你已经凌驾于他人之上了,还想着去搞什么‘刎颈之交’?荒唐!哪怕你想,别人也只会把你高高供起来,或者像你这样,直接把你当个异类排挤出去。”
“可是……”从小生长在部队环境之中,雷昊当然保持着一种“精诚合作”、“不抛弃不放弃”的职业军人的精神,对于这些势利的、残忍的社会“法则”抱有一种极为不屑的态度。但是,有了如此多的经历,雷昊知道自己不能反驳卫烁,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别可是了,你不欠他们任何东西,那种生死相交的情谊也必定是珍贵的。但别忘了,群聚、从众、排除异己,这是人类的劣根性,没有理由、没有逻辑,单纯的要彼此同化罢了。”卫烁低着头,认真地对着雷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