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用完笔墨后韩穆也写了几封信,不知是要寄给谁的。但阮卿对此并无兴趣,只想着赶紧洗净这满身脏污再抹些药膏。
事到如今他似乎还没认清现实,只以为今日劳累负伤颇为骄傲悲壮,开口使唤道:“喂,我要洗澡!”
谁料韩穆双眼都不曾看他,低头专心执笔,仍是昨日那番冷淡话语:“自己去井里打水。”
勤恳劳作一天身负重伤,这山野鄙夫非但不加以关怀照料,还用那副口气对他说话!阮卿心里又是愤怒又是委屈,气冲冲地伸出双手给他看指头的伤痕和水泡,不可理喻道:“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敢让我自己去打水!”
韩穆抬眸瞥了一眼,倏地发出一声冷笑。
听来像是嘲弄的一声,阮卿便越发来气,“有什么好笑的!”
“还不到影响打水的程度。”
阮卿皱紧眉头凶巴巴地质问道“你没看见这些伤口吗!怎么没有影响了?!”
韩穆垂眸继续写信,淡淡地说:“村中人周身皆有伤口裂痕,却无一人撂下农具停止耕作。”
“本少爷又不是你们村里皮糙rou厚的粗鄙莽夫!”
“便是村中女子也没你这般娇气。”
“你……你……等我爹来了我定要叫他好好收拾你!!哼!!”
对方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阮卿早已羞得涨红了脸,偏还说不过他。无可奈何地跺了跺脚便不甘不愿地自己去打水了。
阮卿在地里待了一天,光是搓净泥污便用了两大桶水,费了不少时间。末了才穿着条亵裤回屋,大喇喇地坐到床边给自己擦药,不时发出几声吃痛的低yin。他手臂小腿被晒黑了些,腰腹与腿根就被衬得更为白皙,皮肤嫩得像一碰就会染上印记。
也难怪如此怕疼的。
韩穆蓦然有些走神,随即敛着眉迅速收回目光。
二人同处一室。阮卿同韩穆赌气似的不发一语,抹完药膏后开始百无聊赖的拍打蚊虫。韩穆也紧绷着脸始终不曾看他一眼,将几封书信收好便去后院打水洗漱了。
大抵是劳累过度,待韩穆回屋阮卿已经睡熟了。他的睡相向来夸张,整张床都被他四仰八叉的姿势占严实了。如今无人在床边伺候扇风驱蚊,他热得额上覆了层薄汗,不安地哼唧着去挠脸上两处红印大包,看着着实有几分落魄。
韩穆一把拽下他手腕以免挠破脸皮。又翻找出一盒自制的药膏,轻手涂在他脸颊与另几处红印上。
这药膏并非用于蚊虫叮咬,但抹上会有清凉感,多少好过一些。阮卿也着实安分了许多,没再胡乱抓痒了。
韩穆将阮卿往里推了推,背对着他勉强侧躺到床上。刚一闭眼,身旁那人猛地将手臂扑打在他身上。抬手拨来,不出片刻又有条腿砸在他腿上。
韩穆也就随他去,闭上眼不再理会了。
大概是多了个人与他挤,不大习惯的缘故,韩穆不像以往睡得那般踏实。但鸡鸣之时依旧会立刻醒来。
料定阮卿会在床榻赖上一阵,隔天韩穆刻意将叫早的时间提前。他也才刚醒,一把推开搭在身上的手臂和腿脚,在黑暗中毫不留情地唤道,“起床。”
阮卿依旧睡得比猪还沉,即便躺在这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
韩穆顾自推了推他身子,再次冷声唤道,“起来,下地干活。”
“别吵…滚开!!”
阮卿以往在家中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曾受过昨日那等辛酸折磨,金贵羸弱的身子自然难以适应。他这会儿只觉浑身酸痛不已,不耐地砸了咂嘴,压根不想动弹。
韩穆见他仍这般怠惰,再次提着他领子将人拽起来。阮卿身子酸痛得像要散架,骤然发出几声惨叫,面目扭曲地叫喊道:“啊啊啊好痛!!臭混蛋!!你想痛死本少爷吗!!!”
韩穆顾自将衣物丢到他身上,依旧用三顿餐食加以威胁。
原本还指望借身体难受为由躲过一劫,看对方脸色阮卿就知道并无可能。一心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阮卿只得欲哭无泪地起身,戴一顶草帽,扛着锄头一瘸一拐的跟韩穆下地去了。
好在韩穆虽狠心,倒也不至于没人性,没再叫他松土锄地,只派了最轻松的活儿给他,帮着村里的农妇们收割玉米,还特地嘱咐过不准偷懒。一帮顽皮的孩子也跑来凑热闹,都嬉笑着嚷嚷一定会帮韩穆哥盯着他。
村里妇人们哪里见过如此俊俏白净的美人少爷,一边熟练地掰玉米,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他。向来粗犷豪迈的牛大娘放声开口道,“这小崽儿可真俊呐!白白嫩嫩的,皮肤跟田里的白藕似的,比咱村的大姑娘都水灵!”
阮卿早已听惯了溢美之词,心想这村里的老翁老妇就是没见过世面,不屑地轻哼了声。如今有幸一睹自己神采也算便宜他们了。
牛大娘又打趣地问他:“崽儿,今年多大啦?娶媳妇儿没?”
她的声音回荡在广阔的田间,隔壁田里的泥腿子回应道:“这小崽子下面的毛都没长齐吧,拿啥娶媳妇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