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琅是没有看到她的。
他柔声和几个嫂嫂相谈,倒是甚欢,几个嫂嫂被他逗得大乐,罗宜宁自当慢慢地喝茶。
讨女人喜欢,他是相当有本事的。
待有人笑着喊了宜宁一声「三太太」,她才侧头听那人说话。
程琅看到她竟然在其中的时候,笑容竟也淡了。早听说她回来了,一直没有见过。
这种情绪很奇怪,罗家和程家在一个胡同里,近在咫尺。他明明知道,日落而作,日出而歇,这个人离他的距离也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但他看不到她,感觉不到她在何处存在。不料她这日竟然在这儿。
程琅恢復了从容淡定,与罗宜宁轻轻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谢蕴却已经看了汤过来了,见到程琅回来。三两步上前挽住了他的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啊!」
「是下朝的早。」程琅亦是微笑着对谢蕴说,「我记得你昨日说要做什么汤给我喝,可做好了?」
说话的时候看也不看罗宜宁了。
谢蕴却想起原来罗宜宁和程琅是议过亲的,指不定罗宜宁对程琅还有些什么心思,她想想就不喜欢。
「做好了。」谢蕴拉着他的手说,「你随我去尝尝,我让婆子放凉等着你呢。」
程琅应了一声,与在场诸位告辞离开了。
「四弟妹也就在四弟面前才是这副样子,平时和谁说话,都是爱理不理的。投桃报李的,四弟对她倒也挺好,竟然通房也没得一个。」程大nainai见两人走远,就笑着说。
「人说那等风流之人,遇到自己最专情的女子是最痴情的。」程大nainai悠悠地道,「我看四弟大概就是如此了。倒也难得。」
程大nainai一向对谢蕴不太客气,更难得称讚两人几句。
罗宜秀嗑着瓜子,回头看到罗宜宁正在出神,捅了捅她:「你想什么呢?」
罗宜宁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只不过是岁月流逝,万物变迁罢了。程琅的生疏和避之不及,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罗宜宁站起身来,低声叫珍珠附耳过来听。
一会儿之后,女眷们移去前厅赏梅,罗宜宁往中堂走去。程琅正站在中堂的屋檐下面等着她,微微皱眉看着她:「你找我何事?」
罗宜宁自怀中拿出了陆嘉学的珠串,仔细地看了会儿。小小的金色佛号,刻得那样的深。
这是陆嘉学护身用的佛珠,当初她生产艰难的时候陆嘉学留下的,果然护了她的平安,后来他就出了事。现在他既然回来了,怎可继续留在她这儿,便还了他,保他的平安吧。她把它用手一盘,然后给了程琅。
「你还给他罢。我在罗家,东西就递不出去。」罗宜宁很清楚这个。
那是陆嘉学的佛珠,程琅一眼就认出来了。他顿了片刻才接过来。然后他说:「没有别的事了?」
罗宜宁摇头:「就是这事。」她要走了。
程琅突然在她的背后轻轻地说:「你知不知道……你是一个多可怕而冷漠无情的人。」
罗宜宁猛地回过头,她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冷漠无情?你指的是什么?」
程琅却不说话了。
「我该和你说什么,还是该和陆嘉学说什么呢。」她似乎觉得很好笑的样子,「既然不可能,那我温柔以对是为了什么?如果你觉得我可怕冰冷,那也随便你吧……我不在乎了。」
反正怎么做都不对,何必在乎。
程琅看着她离开,手几乎是发抖的,面对她,其实他难以自制了。
他静静地回到书房里,将那个他藏了许久的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几个画卷。
纸页都已经泛黄了,画中之人靠着小几,随意地伏在上面。刚洗过发的她青丝满泻,软和温暖的发间似乎带着桂花的甜香味。或者还有站立的,训斥孩子的,板着脸生气了的。栩栩如生,许多年未曾打开过,那陌生而清秀的脸还是年轻的,好像凝结在昨日的黄昏里。
都是他凭藉着幼时的印象,亲手一笔笔画的。
有时候他觉得要感谢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否则怎么能连眉眼都记得那么清楚,在日后长大的岁月里慢慢地描摹出来。这样他就把她原来的样子记得很牢,越来越清晰。
谢蕴跨门槛进来,似乎是瞧着他在看什么,她从未看到过他这样的神情。眷恋而柔和。这跟他对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有时候谢蕴甚至觉得,他对自己都是隔着一层的。
「你在瞧什么呢?」谢蕴笑着问他。
「几幅珍藏的字画而已。」程琅轻描淡写地说,将画卷捲了起来,「外面的人怎么不通传一声,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都晌午了,我叫他们吃了饭再过来。这不是来叫你吃饭的吗?」谢蕴说着把装点心的填漆方盘搁在了桌上。
「嗯,那走吧。」程琅将匣子锁了起来,推进了抽屉里。
谢蕴又看了那抽屉一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