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的安静过。
东园和西园皆是肃然,丫头婆子大气都不敢喘。有头有脸的管家和婆子此刻都垂手立在魏老太太的静安居正堂外,等着吩咐。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一股说不清楚的压抑的气氛在府中瀰漫着。
直到夹道上挑的灯笼亮了起来,一群人簇拥着宜宁走过来了,管事们才纷纷迎上去。得亏过年的时候宜宁管过家,管事们都服她几分。他们都是魏凌挑选出来的,自然都是能干之人——但是再能干也不是英国公府的主子,很多事情都拿不了主意。
宜宁被众位管事围住了,诸位管事脸上都是瞧得出的忐忑。英国公府在魏凌这代是单传,又只有庭哥儿一个孩子,魏凌要是没了对英国公府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再明确不过的事。宜宁匆匆地扫了他们一眼,问道:「可派人去卫所接庭哥儿回来了?」
「已经派了快马去,约莫明早就能回来了。」其中一个管事连忙说。
宜宁缓缓地吐了口气。
她是记得前世魏凌曾有九死一生的时候,但是那个时候的魏凌,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个陌生的英国公。他的事情她也是一知半解,但是有一点她还是记得的,魏凌一直活得好好的。但是她不知道这一世的事跟上一世有没有差别,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毕竟上一世没有魏宜宁这个人的存在,那个孩子早早地就死了。但是现在她的确存在着。
宜宁又问:「祖母可在屋子里?」
服侍的婆子愣了一下道:「老太太醒了之后就去了祠堂,一直没有出来,可要奴婢去……」
话还没说完,宜宁就摆摆手:「我自己去找。」说罢带着人朝祠堂去了。程琅看了看她,他先留在了正堂外,吩咐这些管事切莫说话。
英国公府的祠堂修在静安居后面,英国公府的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祠堂桐木门楣上挂着匾额,从角门看进去里面亮着灯。赵明珠就站在角门外,有些忐忑地看着宜宁说:「祠堂我进不去……我不知道外祖母怎么样了,刚才在外面,她还哭得差点昏过去了。」
赵明珠是不喜欢罗宜宁,到现在也不喜欢。魏凌对罗宜宁越好对她就越差,所以她也不喜欢魏凌。但是魏凌要是真的没了,英国公府的以后也难说。唇亡齿寒,她也不希望魏凌真的出事。
罗宜宁微微地点头,赵明珠是外姓,自然不能进魏家的祠堂。她抬步走进去,立在两侧的婆子给她行了礼,宜宁甚至没有注意到,她就看着魏老太太的背影,她站在祖宗的排位前,站得直直的。
魏老太太只是看着魏家列祖列宗的排位不说话,听到脚步声才转过头。
宜宁站在祠堂的门口看着她。外面的黑夜映得她的身影越发的单薄。魏老太太看到她跟魏凌相似又有几分稚嫩的眉眼,想到魏凌多么的疼爱这个女儿。她本来就没有了母亲,现在她可能又没有了父亲。她又难受起来,呼吸都带着沉重,眼眶发红。
宜宁走到她身边,看到魏老太太的脸色发白。祠堂靠着水池,向来又是Yinshi的地方,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这时候若是再犯病了可如何是好。「祖母,您跟我回去吧。」宜宁跟她说,「平远堡那边一直没有发现父亲的下落,说不定过几日他就回来了呢……」
宜宁自己都觉得安慰得太苍白,三万大军都没了,瓦刺部会放过敌军的元首吗?他们又一向野蛮,当场斩杀也不是不可能的。
战场上马革裹尸,说不定魏凌就是其中的一个。那荒凉的隔壁上,连个掩埋尸身的地方都没有。
一想到这个画面,在路上已经安抚下来的情绪此刻又躁动起来,宜宁却继续说:「说不定等您回去睡一觉,他就回来了。」
魏老太太却把她搂在怀里,她哽咽得话都说不清楚,嗓音都是破的:「宜宁——你父亲、他要是回不来了怎么办!我……他走的时候,我也没有送他。我都没有看到他最后的样子……」
魏老太太身上有股陌生的檀香味,宜宁一向跟她并不亲近。但此刻她也任她抱着。
魏老太太冰凉的手搂着她,抱着魏凌的孩子,她哭得喘不过气来:「我……他一向不要我Cao心,从小就懂事!凌哥儿……我的凌哥儿……」哭到最后已经是近乎悲嚎,世间惨事莫不过白髮人送黑髮人。
魏老太太哭得又有点支撑不住,宜宁连忙扶住她。她也难受,眼眶憋得通红。守在门口的婆子不用说,听到魏老太太的哭嚎也连忙衝进来,又把老太太扶起来,宜宁指挥她们把老太太扶回静安居。
宜宁把魏老太太送回静安居,宫里来的太医连忙给老太太施针。老太太躺在罗汉床上,端参汤端热水的婆子围在她身边,老太太戴着眉勒,苍老枯瘦的手搭在紫檀木的架上,能看得见一条条因为瘦弱而浮起的青筋。
宜宁把魏老太□□置好,吩咐了婆子们好好看着才走出西次间。她刚出门就看到程琅站在院子里,他转过身看到宜宁,走到面前跟她说:「我有一事定要跟您说,你可方便听?」
宜宁点头,请他去茶房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