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车是用乌黑发亮的Yin沉木Jing心打造而成,叁面合围,头顶华盖,前后斜支长方形的辇篷,辇蓬两端垂下一条条黑纱幔帐,与周围翻涌的黑雾交缠,像是要融化在一起。
黎锦秀端坐在辇车内,嗅着沉化千年的Yin沉木散发出来的幽香,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他总觉得,比起婚轿,这架辇车更像是一口黑压压的棺材,让他如坐针毡、头皮发麻,不断地生出想要逃出去的念头,或者向身边的伊青求救。但现在伊青的纸人控制了他,他无法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更无法自主动作。
黎锦秀越来越焦躁,同时,无法压抑的难过和绝望也在不断地侵占他的理智。
从前,他和尹莘近乎乱lun的恋情逼得他喘不过气,他对不起家人,也对不起尹莘,最后还没能陪尹莘走完最后一段路,所有人都说不是他的错,可是黎锦秀始终无法原谅自己。后来总算找到尹莘,他一片混乱,还来不及消化这一切,就要被迫接受伊青比尹莘更为过分的言行。
人鬼殊途,就算他真的要和伊青成亲,也不该将那些尚在阳世的亲朋好友拉进来,活人下地府,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可伊青不仅不给他商量的机会,还直接控制了他。
伊青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他想要这样控制自己一辈子吗?他都已经答应成亲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待他?
为什么总是这样对待他?
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永远被尹莘当成小孩的弟弟,也不是能随意被摆弄的植物或者宠物。
“别害怕。”
伊青看见黎锦秀红了眼圈,眼眸里摇晃着如风中弱烛一般的彷徨和惊恐,只当作他不愿意与自己成亲,僵硬地安抚道:“不会发生不好的事。”
黎锦秀如鲠在喉,也只能闭上眼睛。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与伊青之间的隔阂比曾经与尹莘的隔阂还要大,或许究其一生,他都不可能让伊青明白这一点。
在伊青面前,他只能接受。
伊青却因为他又一次的闭眼而有些失控:“黎锦秀,睁开眼睛。”
他冰冷的手指握着黎锦秀的手腕,掐出了一道道痕迹。痛到麻木,黎锦秀却像是从自己身体里抽离了一般,旁观着自己的身体因为疼痛产生生理性地抽气。
伊青迅速地松开了手,将黎锦秀拥入怀中,而黎锦秀反应迟钝地靠在伊青冰冷的胸膛,一阵一阵地打着颤。
原来,他一直都觉得很冷。
“是Yin气入体。”伊青查看他的脸色,又摸了摸他的脉,得出了结论。
与那些以走Yin的方式请参加婚礼的家人好友不同,黎锦秀是rou身入地府,又毫无法力,所以很容易Yin气入体。
伊青早有准备,他取出一枚仙丹放进了黎锦秀的嘴里,说道:“别怕,很快就会好起来。”
无色无味的仙丹化在唇齿之间,像是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落,直达四肢百骸,驱散了盘桓在黎锦秀体内的Yin冷气息,黎锦秀却依旧觉得自己的心底泛着化不开也挥不走的凉意。
伊青抚摸着他仍旧紧闭着的眼睛,说道:“你乖一点,等成亲了,我就放你回去。”
“睁开双眼,黎锦秀。”
伊青强制命令,身体里的纸人起了效用,黎锦秀被迫睁开了眼睛,空落落地看着伊青的咒幡,他的眼神疲惫而茫然,像是已经彻底心灰意冷。伊青的心脏猛然抽痛了一下。
他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神。
伊青了解黎锦秀,他知道,黎锦秀是不服输且极其有韧性的人,即便是被强迫成亲,也不该在这时候就露出这样的眼神。太早了。他回忆自己的行为和黎锦秀的反应,试图找出自己哪一步做错了,让黎锦秀产生了误解。
伊青抚摸着黎锦秀修长的脖颈,调整了自己的语气,轻柔地说道:“是不是累了?”
随即,黎锦秀便察觉到喉咙深处的桎梏消失了,他下意识地张口:“我……”
他可以说话了。
但意识到自己能说话的同时,黎锦秀又产生了质疑。
伊青又想要做什么?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黎锦秀问。
虽然怀疑伊青别有目的,黎锦秀却再也提不起跟伊青角力的心思,他不想再独自揣测了,于是直接问出了口。
伊青道:“跟我成亲。”
黎锦秀神情淡漠:“我早就答应了。”
伊青问:“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为什么不开心?”
“不情愿吗?”
黎锦秀连像之前一样讽刺伊青“情愿不情愿又有意义吗”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随口搪塞:“没见过谁家结婚时候的轿子是黑色。”
伊青迟疑地说:“……如果是红色,会吓到活人。”
黑黝黝的幽冥中忽然钻出一个带着血光的红轿,的确很吓人,伊青的顾虑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伊青比他想象中贴心。
原本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