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了风,窗户不知何时被吹开了一条缝隙,寒风钻进来,虞灵枝冻得身子瑟缩了下,嘟囔着让荆复起身去关窗,伸手摸了个空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在塌上静坐了会儿,恍然想起来自己是发梦糊涂了,还当是从前和荆复同床共枕的日子。
默默起身去关窗,瞥见外头的青石板上迭了厚厚一层落花,原是夜雨骤至,狂风大作,槐花被吹落殆尽,想起之前和荆复说起要做槐花糕,如今枝头空空,什么都不剩了,不免可惜,一时也没了睡意,便起身梳洗。
初时她还能宽慰阿娘几句,随着时间推移,京中消息久未传来,她愈发沉默,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穗禾脸上也没了笑容,小心翼翼伺候着,笨拙地宽慰她,就连虞灵珊也隐晦地提起撤离的事。
也不怪她这样想,毕竟如今的情形,拖得越久形势越不妙,迟则生变。
这日虞灵枝正和虞夫人她们说着话,忽然外头一阵喧哗,才走出房门就看见一列陌生兵士闯进来,她面上有些无措,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噤若寒蝉,而后一个身穿劲装的男子走进来。
“表哥?”
来人正是崔珩,虞灵枝见惯了他温润清朗的模样,鲜少见他这副打扮。
崔珩微微一笑,朝她伸出一隻手:“阿枝,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我来接你回京。”
他这样笑着,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隔阂,虞灵枝的心却是不断下沉,迟疑道:“表哥,荆复呢?”
崔珩敛了笑,隻平静道:“阿枝,莫要再提不相干的人,我们重新开始,不好吗?”
“他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是我的……”
“好了阿枝,你又在说胡话了。”虞夫人急急打断她的话,心里怪她拎不清,隻笑着对崔珩说,“三郎一路奔波劳累,不若先进来喝杯热茶。”
她明白阿娘的意思,等了这么久出现在这里的人却是崔珩,以荆复的性子,若非他力有不逮,崔珩只怕是难以跨进院子一步。
这种情况下,崔珩还肯和她重修旧好,使她免受牵连已是仁至义尽,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虞灵枝拉开虞夫人的手,直直望向崔珩:“表哥能否告诉我,当今圣上……”
“淮南王并未称帝,圣上也收回了他的兵权,呵,至于那个罪人,早就下了狱了。”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知晓了。”
崔珩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颤抖,方才进来时虞灵枝脸上的喜色那样刺眼,在看到他时化作了失望,他心头涌起一阵怒火,合该是他与虞灵枝琴瑟和鸣的,教一个卑鄙无耻之人横插一脚,而虞灵枝还爱上了他,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说服自己她是有苦衷的,当初只是不想牵连他,可到了如今,她的反应再容不得他这样想,她是真的移情荆复了。
崔珩语气冷硬,提醒她:“阿枝最会审时度势,无需我来提醒你这时与那罪人惹上干系会落得个什么下场罢?”
果然,虞灵枝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他正要去拉她,反被她拉住了衣袖。
“表哥,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虞灵枝红了眼圈,泪水夺眶而出,“你救救他好不好……他也是身不由己,想要夺权的是淮南王……”
崔珩猛地抽回手,愈发怒火中烧:“我如何能左右圣上的心意?”
虞灵枝急急道:“在圣上处置他以前,只要他‘畏罪自尽’死在狱中就好了,战乱方才平息,百废待兴,兴许、兴许圣上顾不上处置他……”
“阿枝想的倒是周到,可我为什么要帮你,从前他予我的屈辱还不够多么,扮作侍卫接近我,实则与你暗通款曲,青城的刺史也是他扮的,将我耍得团团转,枉我为你四处奔走,自责不已,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虞灵枝渐渐白了脸色:“表哥,是我对不住你,求你救救他,我夫妻二人愿结草衔环报答你的恩情,若你实在为难,只求你替他留个全尸,待我死后,将我与他葬在一处……”
崔珩瞳孔一缩,惊怒交加:“你拿你的性命威胁我?”
“并非是威胁,只是我腹中已经有了他的骨rou,与其留我母子二人孤零零在世上,倒不如随他一同去了。”
虞灵枝并未继续纠缠,隻朝他福了福身:“今生欠表哥的,只有来世再还了,惟愿表哥往后顺遂无恙。”
说罢满眼泪痕地望了他一眼,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崔珩犹豫半晌,咬牙开口道,“我带你去见他。”
“当真?”虞灵枝喜不自胜,连忙转头望向崔珩,许是心绪大起大落,忽然眼前一黑,身子软倒下去,在失去意识前,依稀听到崔珩嘴里说着什么。
崔珩推开虞夫人她们,将人打横抱起走进内室,满脸沉郁,恨声道:“一个两个这副做派,好似我成了那等棒打鸳鸯的恶人。”
连忙派人去请了医师,忽的想起什么,又沉下脸同亲信说道:“去把他叫过来,就说再晚一步,我就一碗落子汤下去,送他的孩儿归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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