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悔没进玄关,在大门外头回着短信。见到她背靠门板穿鞋,却像只企鹅左摇右晃,没个重心,干脆收起手机上前,蹲下身,调整好帆布鞋的鞋舌,然后示意:“左边。”路冬愣愣地照做,然后思维发散地想着,刚才居然还记得顺手穿船袜。他的头发有天然卷度,低头望去,几缕不听话地反翘。当周知悔俐落地系好两条鞋带,起身的时候,路冬忽然伸出右手,若即若离地勾住他的左手小指,带着他的手背轻轻碰了碰滚烫的脸颊。她是真的烧昏了,灵魂出窍,大脑管不住嘴的想法,“抱我。”不知道周知悔怎么想的,弯下身来,看了会儿她的眼睛,问她,是不是没力气走了。路冬扑扇着眼,良久才嗯了声。他说,我背你下楼。双手无措地捏着男生的校服衬衫,左耳轻轻贴在他的背上。与对方稳健走过五层楼梯的步伐相比,路冬的耳畔不安分地嗡嗡作响,像锅炉过热的警报,却分不清是出自那痛得厉害的眼窝与前额,还是别的地方。车似乎已经在外头等待多时。路冬又困又冷,纷杂的交谈听起来像风声无意义的低喃。被放上后座,她勉强睁开眼,拉住表哥的衣摆,小声地说:“不要放开我。”周知悔沉默了一瞬,似乎在犹豫,最终顺从地在旁边坐下,让女孩子能枕着自己。这次梦中什么也没有。醒来的时候,看了会儿前方墙上印着的深褐色字体,ternationaldicalservices,大脑花上几秒,意识到自己在医院。杭大附医国际部急诊,白花花的照明,松软软的圆沙发,空荡荡的候诊区。路冬坐了起来,光裸的腿上盖着的西服夹克落到地面,左手去捡,才发现扯到吊瓶,一阵碰撞,嘶了一声。本来在远处闲聊的护士赶来,检查了下针头位置。接着用生疏的英语比手画脚地告知,只是普通感冒,但长时间未进食,低血糖与脱水放大了症状,开了两天份的药,已经给一起进来的男生了,再十五分钟就能走。路冬一懵,没反应过来,于是点了点头,朝对方勉强笑了笑。等护士走远,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和clent带你来的时候是用英语,我想是出于这个缘故。”路冬猛地回头看去。现在才注意到,浅蓝色环形沙发的另一侧,坐着个非常高的男生。麦色皮肤,金棕色画染过肩羊毛卷——像汤水吸太多溢出来的泡面,眼睛很大,睫毛像骆驼似的,有些鹰钩鼻,却是东亚人种的脸型。普通话和表哥一样带了点西城的儿化音。她咬着唇,注意力全用在猜测对方是少数民族,还是混血。“ekiberley。”他倒是没察觉路冬猜谜的乐趣,径自公布答案,“中文名字是金京。”哦,英国人。路冬收回视线,抱紧了怀里的附中西服外套,是那阵淡淡的雪松味道,“我哥呢?”“说是去买晚餐……”对方看一眼手机,将近八点十五。酷似ledzeppel主唱的卷发晃了晃,双手一摊,“一个半小时了,让他随便买街角的cdonald,结果借走我的车不知道开去哪儿。受不了挑食的法国佬。”路冬愣了下,“他有驾照?”“国际驾照。法国前阵子改17岁就能考,总之他有。”她哦了声。“你叫路冬?”“嗯。”“附中普高的?”路冬点点头,对方突然递过右手,有些错愕,一秒之后才回握。他随意摇了两下,放开后继续介绍道:“国际部12年级。”收回手,想了圈,觉得夸赞对方普通话说得很好,这种客套太过无聊,于是她说:“能问问你的身高吗?”似乎常被提起这个话题,金京促狭地笑了下,“比你哥高15公分。”路冬不怎么肯定,“……196?”
“198。”路冬哦了声,心想,难怪。没一会儿,男生又问她,看不看英超。路冬摇了摇头,“我看西甲。”他耸肩,显然兴趣缺缺,“其他运动呢?”“网球。”路冬说,“我喜欢rafa。”男生瞬间亮起的眼睛又暗了,瘫回原位,突然挂上一抹揶揄的笑。英国人通常会支持大小andy?路冬乱七八糟地揣测,万一金京下一句是嘲讽rafa在红土中打滚,她一定会失去理智。结果,对方朝她身后懒洋洋地出声,语气极其熟稔:“clent,你是不是跑回巴黎买ickburr?这样铁定超速了吧?赶着一小时来回。”闻声望去,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与皮鞋,拎着两个纸袋的男生置若罔闻,不急不徐地上前。在沙发坐下后,周知悔侧过脸,言简意赅地问路冬:“牛rou还鸡rou?”“你喜欢哪个?”“鸡rou。”她分神地数着那浅灰色瞳仁里的花纹,脱口而出:“……那我要鸡rou。”金京笑了出来,倾身拿走牛rou汉堡,却在看见包装的时候,爽朗笑声变了调,“你这时间开去国贸那儿?就为了买pap的burr?老天,clent,偶尔吃一次美国佬的fastfood不会让你舌头萎缩。”周知悔又问路冬要海鲜白兰地蔬菜清汤还是热牛nai。“清汤。”这个容易回答,她喜欢海鲜。“苹果塔还是杏子塔?”路冬求助似地仰起脸看向表哥。左后方的男生实在善于见缝插针与调侃:“别为难他,世界上没有clent不喜欢的甜点。”周知悔仍旧懒得搭理,对路冬说:“我各买了两个,你可以都试试。”事实上,除了金京拿走的那份牛rou汉堡和牛nai,鸡rou汉堡、法式清汤,苹果塔与杏子塔,他都买了两份。给英国人的薯条蘸酱也与众不同,是麦醋